广安医生的援非日记
□本报记者 王林
离开广安，到达几内亚比绍卡谢乌省卡松果医院（布奥塔-纳凡纳尚医院），彭程有了写日记的习惯，他觉得，以文字的形式把每天的工作、生活记录下来，不仅可以缓解思乡之苦，也可以详细记录自己接下来的两年援非时光。
2018年12月10日，广安市人民医院儿科副主任医师彭程作为第17批援助几内亚比绍医疗队队员，与医院其他2名医生奔赴几内亚比绍。对于目的地，彭程了解甚少，他只知道，几内亚比绍在世界地图上处于非洲大陆西北角，是全世界最贫穷的二十个国家之一，距离广安1.3万余公里。
初到几内亚比绍，彭程发现，当地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贫穷落后的程度超乎预期。工作和生活都面临极大挑战，语言不通、饮食不惯、蚊虫飞舞……但是，使命在肩，担负着国家交予的重任，彭程与其他医疗队队员一起，决心在卡松果栽下一棵中非友谊之树，并让这棵树开花结果。
A
初见
“这里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离开了祖国，离开了医疗大部队，离开了翻译，来到卡松果驻地，心中一片空洞，眼前一片茫然。 （2018年12月12日《初到卡松果医院》）
援非——第一次从领导口中得知这个任务时，彭程的心中充满了向往。对于一个在中国西部内陆城市生活了40多年的人来说，到1.3万余公里外的异国他乡工作两年，好似一次长时间的“旅行”。
怀着激动的心情，彭程得知，自己要去的地方，名叫几内亚比绍，他特意在网上查了这个国家的相关资料，网页上出现的大多是“中国援助几内亚比绍”的相关信息，并没有他想要了解的当地民俗、文化、经济相关的信息，这让他有些失望。
“你要去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彭程的妻子蒋素珍查阅几内亚比绍信息后向彭程发问。“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大海、森林，还有一群可爱的人。”其实，彭程并不知道几内亚比绍到底有没有大海和森林，这只是他安慰妻子随口说出的一句话。
临行前，彭程参加了一周的语言集训，主攻几内亚比绍官方语言葡萄牙语，特别是医疗方面的专业术语。“对于一个没有葡萄牙语基础的人来说，一个星期能够掌握的知识并不多。”彭程说，他知道，如果语言不通，在异国他乡几乎是寸步难行。
2018年12月10日，彭程与15名队友（包括翻译和厨师）启程前往1.3万余公里外的那片土地。从成都到北京，北京到迪拜，迪拜到摩洛哥，摩洛哥到几内亚比绍首都比绍，历时46个小时，跨越三大洲。最后，来自成都的薛斌、章淼与彭程三人，被分配到卡谢乌省的卡松果医院（布奥塔-纳凡纳尚医院），其余13人援助首都比绍的医院。
卡松果位于几内亚比绍西北部，距首都比绍80公里，据称是该国的第三大城市，城市总人口1万余人。“说是城市，其实就像国内西北地区农村聚居点一样。”彭程说，卡松果有一条长约800米的街道，街道并没有硬化，路面积满了沙土，雨季泥泞难行，旱季尘土飞扬。
这座城市没有繁华可言，街道上垃圾遍地，牛羊穿行。房屋几乎都是锥顶平房，由土砖砌成。街道中间零星散布着路灯，但这些灯在彭程到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几乎没有亮过，因为这座城市没有供电系统，所有用电均靠发电机，包括卡松果医院的手术室在内。
卡松果医院由我国援建，占地20余亩，设置床位100余张。彭程和其他两名队员的驻地，与医院一墙之隔，是一幢两层楼房，当然，医院和中国医疗队的住房，已是当地漂亮和“高档”的建筑了。
刚到卡松果，彭程就发现，自己遇到了“麻烦”。虽然这个国家的官方语言为葡萄牙语，但当地通用语言是克里奥尔语。“我们虽然培训过葡萄牙语，但到了才知道，80%以上的当地人都说克里奥尔语，根本不懂葡萄牙语。”语言不通，让彭程有些心慌，因为他和当地人交流，就只能用手势或者生硬的英语、葡语单词。
另外，贫穷和疾病，也成为彭程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资料显示，2017年，该国GDP总量为13.4亿美元，人均GDP不足700美元，全国一半以上的财政支出靠世界各国援助、捐助。当地人月薪500元人民币，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挂号费2000西法（相当于人民币24元）的就诊挂号费，对于很多人来说，已是无法承受的开支。因此，当地人不会轻易进医院，一旦生病，就拖着，最终越拖越严重，形成恶性循环，就医时，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由于当地医疗卫生条件很差，感染性疾病很多，疟疾盛行，艾滋病流行猖獗。
当地物资匮乏，“菜比肉贵”是常态，蔬菜在当地是奢侈品，价格很贵，是国内的2倍以上。“一个大辣椒，价格在人民币6元左右。”彭程说，当地低收入高消费的现状，导致很多人生活水平低下。当地盛产香蕉、芒果、木瓜，但由于缺少销路，卖不出去，这些热带水果成为当地人的主食。
有人用这样一句话形容这个国家的整体情况：经济靠援助，穿衣一块布，吃饭靠上树。
“这里和我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彭程说，他期待中的大海和森林都没看到，呈现在眼前的是贫穷、落后、疾病。
彭程深知，未来两年，道阻且长。
B
扎根
“克服一切困难践行医者仁心”
我们要在这里栽一棵“树”，并且深深扎根，结出中几比甜美的友谊之果。这就是卡松果，我们医疗队心中的卡松果。（2018年12月19日《中国医生在西非栽的“树”：卡松果》）
2018年12月22日，星期六，冬至。北京时间20时30分，蒋素珍给彭程发了一段视频，此刻，身在广安的蒋素珍和亲戚朋友正在吃羊肉汤锅。异乡，几内亚比绍当地时间正值中午，广安和卡松果时差相差8个小时。
有差别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气温。冬日里的广安，华蓥山上已经大雪纷飞，而卡松果当地仍是31度的高温天气。地处北纬11°52′的几内亚比绍，几乎没有四季之分。在这里，只有炎热，唯一可区分的是旱季和雨季。
在炎热的环境里，蚊虫苍蝇滋生。“国外是没有花露水的，即使有花露水，也挡不住凶猛的蚊虫。”彭程说，无论在室内还是室外，只要停下脚步，马上就有苍蝇和蚊子贴在身上。为了抵抗蚊虫，即使30多度的高温天气，大家不得不把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夜晚睡觉时，人躲在蚊帐里，蚊帐外面的蚊虫“嗡嗡”响，产生的音量分贝可以算是“噪声”了。
由于当地没有供电系统，医疗队员在医院和驻地使用的电器都需要发电机来维持运转。在彭程的卧室里，一台壁挂式空调已布满了灰尘，距离上一次启动已经过去两年时间了。“有空调不用，不是因为用不着，而是发电机的功率带不动，用了空调就用不了其他电器。”彭程说，最开始，大家觉得热得睡不着，现在已经习惯了。
也是因为供电不足，有一次队员章淼在洗澡时发生了尴尬的一幕。在驻地，队员们是自己打井抽水，抽水设备需要时常检修，因为在非洲大陆，停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当时，章淼正在洗澡，身上抹了肥皂泡，恰逢检修停水了。但章淼马上要上班，他只得把肥皂泡擦干净，穿上白大褂，身上残留着肥皂的味道，为病人检查。
当地“菜比肉贵”的现状，让队员们不得不践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传统。他们在驻地的院子开垦出一块土地，种上冬瓜、茄子、辣椒、香蕉等蔬菜和水果。蔬菜的种子都是队员们从国内带过去的，当地的蔬菜大多从欧洲进口，队员们吃不惯这些“洋蔬菜”，对于自己亲手种植的“家乡味”，反而显得实在又实惠。
“在这里，把种菜当成是一种消遣，因为除了医院和驻地外，我们平常几乎不外出。”彭程说，在当地，大家都很节约，因为大家都明白，到几内亚比绍是参与医疗援助的，而不是来旅游享受的，生活上简单一点、朴实一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和当地人相比，队员们的生活条件，已经算得上“奢华”了。
语言沟通上的障碍，也是队员们工作时面临的一大难题。彭程记得，有一次诊断，他通过手机翻译器加上生硬的葡萄牙语，问出孩子“发热、咳嗽4天”等信息，但是整个问诊异常艰难，差不多需要20分钟。因为彭程每问一句，孩子的母亲就会用克里奥尔语不停地说，而彭程是听不懂克里奥尔语的。
为了诊断工作顺利进行，彭程把常用药、可能用到的药、疾病名称等，借助工具书翻译成葡语，贴在桌上，写在小册子里，并把一些看病的常用语也翻译成葡语写下来，做成“门诊病历模板”。同时，彭程还制定了“看病流程”8个步骤，别人是按部就班，彭程是“按步就诊”。
治安环境混乱，让医疗队队员生活得“提心吊胆”。队员们常常结伴而行，一起上街购买生活物资等。上一届队友叮嘱他们，与当地人发生争执时，一是不要跑，二是不要先动手，因为他们很多人都带有枪。在街上，一般不要拍照，要拍照，需要先征得对方的同意，不然会惹来大麻烦。“当然，当地人对中国人还是比较友好的，因为中国的长期援助，当地人还是有感恩之心。”彭程说，除了购买生活必需品外，大家一般都不上街，上一次街就会买很多东西存起来。
“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会想尽办法解决一切困难。”彭程说，医疗队队员心里都明白，到几内亚比绍是干什么的，到了这里，就要抛下一切杂念，扎根下来，为当地医疗事业作贡献，为中几比友谊之花增光添彩。
C
使命
“不负国家重托圆满完成任务”
条件虽然艰苦，但肩上扛着责任，心中怀有大爱，我们一定不负使命，不负祖国的重托。请祖国放心，我们会踏踏实实工作，圆满完成援助任务。（2019年1月1日《元旦日记》）
中国医生在非洲，享受着当地人崇高的敬意。就诊时，医院里很安静，病人候诊也很有礼貌讲秩序，没有窃窃私语，医生呼叫一声，病人才会进诊断室。当地人习惯上午到医院就诊，见到医生，都会礼貌地说一声：Bom dia（早上好），表达对医生的尊重。
有一天，一个妇女抱着一个4个月大的男婴，在彭程助手的招呼下，安静地来到彭程的就诊席边。彭程非常客气地说：sentem-se，Por favor!（请坐下）。医生如此礼貌，让孩子的母亲有些受宠若惊，也许她未曾想到，一名医生会对自己如此友好和客气。
经过仔细询问病史和查体，得知这名婴儿“发热、咳嗽4天”了，气喘得厉害，双肺广泛的哮鸣音。诊断明确：毛细支气管炎。按照国内的治疗方式，彭程给医疗助手说，这名婴儿需要住院治疗。没想到助手回答的是：“不。”彭程又说，如不住院治疗，那就需要立即进行门诊输液，助手同样说出了：“不。”
助手向彭程反馈的内容很简单，住院和输液这两种治疗方式产生的费用，让这名婴儿的家庭无法承受。一个字——穷！彭程不得不放弃最佳的治疗方式。
彭程用生硬的葡语与孩子的母亲沟通，孩子的母亲终于知道孩子患了肺炎，脸上没有出现焦虑的神情，印在脸上的只有茫然和无奈。因为没钱看病，她只得放弃最佳治疗方案，并哀求彭程，一定要救救她的孩子。
彭程只得使出“浑身解数”为这名患儿开好药，并叮嘱助手翻译给孩子的母亲，明天一定要来复诊。彭程想留下孩子母亲的电话，得到的回答的是，这名妇女家里并没有通讯工具。孩子母亲起身离开，向彭程鞠躬，说了一句：Obrigada!（谢谢），然后安静地走出就诊室。
彭程立即追了出去，将自己的电话留给孩子的母亲，叮嘱她，孩子有任何情况，可以随时打电话。
彭程发现，在整个就诊过程中，孩子的母亲和自己的助手并没有表现出焦急，更谈不上慌乱，好像生病的孩子只是一块石头。彭程说，他明白，其实助手是一个很好的人，并不是没有爱心和同情心。这种现象在当地非常普遍，能够来医院就诊的人，已经很“富有”了，这些病人都希望在自己能够承受的经济范围之内得到最好的治疗。
作为儿科医生，在彭程的病室里发生的故事还有很多。有一天，一名12岁患者前来就诊，当患者站上体重秤，彭程惊呆了，这名患者体重只有28公斤。
12岁，28公斤?彭程愣了一下，以为秤坏了。自己站上去一称，秤没有问题，这名患者的确只有28公斤，如果在国内，小孩如此严重的营养不良，家人肯定会急坏了，再一次追问病情，患者已经咳嗽10年了，他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但是，这名患者的母亲依旧镇定，或许在当地，孩子“营养不良”“生病无法看医生”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在卡松果，我们的生活、工作都不轻松，而当地人更不轻松。我们希望当地的人民都过得轻松愉快幸福。”彭程说，闲暇之余，他会教当地人中国功夫强身健体。同时，他们还要在卡松果栽下一棵“树”，用自己的汗水和心血浇灌，使之扎根、开花并结出甜美的友谊之果。这就是卡松果，我们医疗队心中的卡松果！
彭程坚信：爱心不分国界，医疗队队员肩负国家使命，远离祖国亲人，大家会克服工作和生活困难，全心全意为受援国人民服务。因为，大爱无疆，生命高于一切！
采访后记：
由于通讯信号的原因，此次采访只能以微信语音通话的方式进行。彭程所在的卡谢乌省通讯信号并不好，语音通话都会出现延迟现象。采访中，彭程并没有抱怨工作和生活多么艰辛，他一再表示，自己的生活条件和当地人相比已经很好了，他很满足。
彭程说，他仔细掂量过接受这次援非任务的舍与得，舍的是小家，换来的大爱。虽然远离亲人、远离家乡、远离祖国，但能够为几内亚比绍当地群众解决病痛之苦，再多的付出也有意义。
“不畏艰险，甘于奉献，救死扶伤，大爱无疆。”到达几内亚比绍后，彭程一直用这句话激励自己。他说，作为中国援助几内亚比绍医疗队队员，他代表的是国家形象，肩负的是国家赋予的使命，只有扎根卡松果，潜心行医，圆满完成任务，方能不负国家重托。
在此，我们也祝愿彭程和其他援助几内亚比绍医疗队队员，在几内亚比绍工作顺利，妙手回春，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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