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灯的四十年
□兰卓
我的老家在华蓥山脚下。回到老屋,看着挂在土墙上那盏锈迹斑斑的马灯,顺着时光回溯,这盏灯成为我记忆的起点。
1978年,我6岁。当时,父亲是村干部,总是早出晚归。看到父亲的时候,大多是夜里他提着马灯出现在院坝。马灯以煤油或桐油作灯油,再配上一根灯芯,外面罩上玻璃罩子,以防止风将灯吹灭。有时,父亲会打着火把回来,那一定是马灯里的油燃尽了。
马灯于我而言是很神秘的,我总有一种冲动——想看看它的构造,但父亲一回家就将其束之高阁,不许孩子们碰它。空闲时,父亲先用抹布擦拭马灯上的尘埃,随后便拉起灯顶上的拉环,取出雾雾蒙蒙的玻璃灯罩,从内到外仔细擦拭。然后找来一条纱带,取下灯罩内的芯柱,将纱带嵌入槽内,拨出灯芯,装入罩内,重新添上煤油。
土地下户后,各方面条件渐渐好起来,家里用上了手电筒。电池得去10多公里的镇上买,翻山越岭走路,一个来回得耗上大半天。买收音机前,手电筒是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和马灯一样,它也是父亲的专用物品。晚上做作业时,我们依然靠煤油灯,早上洗脸帕抹到鼻孔处都是黑黢黢的。有次,我偷偷拿了手电筒躲在铺盖窝里看小说,父亲猛然揭开铺盖,瞪着我好一顿训斥。
家里有余粮后,赶场天我常和父亲挑粮食到镇上去卖。天还没有亮就得赶路,父亲便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 院子背后是国有林场。有年夏天,林场招募附近的村民将木料搬下山,为了避开白天的骄阳,父亲和我们兄弟几个便人手一个手电筒,吹着习习的凉风行进在蜿蜒的山路上。到了山下,回望山路,再看看远处闪亮的电灯,父亲一脸羡慕地说:“要是我们村也通电多好啊,有了电通公路也快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村里终于通了电。数年后,水泥路也修到家门口了,山泉被引进了一家一户,村里开起了煤厂、加工厂、养殖场。其时,我们兄弟姐妹都已离开家乡,父亲和母亲种植各种时鲜果蔬,将这些农产品卖给了煤厂、加工厂、养殖场。那些年,父亲和母亲经常用的是矿灯,煤厂赠送的,戴在头上劳作,不占用双手。
后来煤厂逐渐关闭。今年春节,在我们的劝说下,年近八旬的父亲和母亲离开家乡,到城里享受天伦之乐。起初,他们觉得有些无聊,没待多久就嚷着要回老家。后来,我们教父亲和母亲学会用智能手机,他们经常与身在其他城市的子女和孙辈们视频聊天。
从此,父亲和母亲的灯就是手机的手电筒。父亲和母亲相互搀扶着在小区散步 ,那一束亮光泛着温暖,穿越了数十年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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