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兵”
阳历刚过三月,雅鲁藏布江还结着厚厚的冰,雅江两岸的那一行行沙柳才刚刚发出鹅黄的芽,一望无垠的大片草甸和草原,还是满目的萧瑟与枯黄,而我们这些工程人,却早已在这高原之上,开始了新的一个春天的战斗与耕耘。
距离我们项目最近的地方是一个叫“增期”的乡,说是乡,其实是乡政府所在的一个人口不足五百人的小自然村而已。
由于刚开春,这高原之上的冻土还未消解,于是,自来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抽出的,据当地的藏民同胞讲,要吃上自来水得等到六月份以后,天气转暖,气温回升的时候了。于是,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便是吃水用水,这个最基本但是又最费脑筋的生活问题了。
据去年就在这边的同事说,他们曾向公司申请了打井的专项资金,可终究那口深井只能打出泥沙,无可奈何之下,整个项目前期的生活和饮用水就只能如当地的藏民一样,挑着担子,提着水桶,背着水壶,握着马勺,沿着一眼也望不到头的群山山根去找那山泉雪水,或者在实在找不到的情况下,就直接在那条叫沃卡的小河里拉水吃。即就是泉水,在这里也是人畜共用,更不用说那河水了,泉水也好,河水也罢,都不可避免地常常携带着泥沙,甚至能闻见一股浓浓的牛粪味。
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每当我们坐在皮卡上去拉水的路上的时候,我们总是很开心地一边喘着大气(因为缺氧)一边大声喊:“牛粪水,牛粪水,喝了美容又美腿!”
净水器净化总是有限的,感觉那净化了的水比米面油似乎还显得珍贵些,洗脸水可以洗脚,洗脚水可以洗袜子,不敢浪费。可洗澡,几乎就成了一种奢望,一是因为高原气候太寒冷,二是因为这水来之不易,舍不得洗澡。
前几天在砌筑水沟的作业现场,遇见了一个约莫五十岁出头的老乡,闲谈中得知,他已经来西藏五年了,五年里只回过三次家,两次是春节,一次是大儿子考上交大的时候。他有三个孩子,除了大儿子在上大学,另外两个都还在读高中。他憨厚地对我笑着说:“这棉袄好,军货,正宗的,穿着暖和。公司专门给我们配发的!”我望着这件已经沾满泥水的棉袄,再看看他那双已经烂了脚趾头的军用黄球鞋,我不禁鼻子陡一酸,慌忙从口袋掏出一盒从老家带过来的十块钱的“云烟”硬塞在他手上,他激动地一再推辞,口里还一个劲地对我说着:“好……好领导……好老乡……”
同样是在前几天的工地检查中,碰见了一个河南偃师开加油车的小伙,他说他今年三十二了,可看上去却有四十多岁,那皲裂的嘴唇、黝黑的脸庞,简直和当地藏民一般无二了。
“来藏地三年了,刚结婚一个多月就过来了,现在我女儿都一岁了,恁长得叫个可爱呀!我只在她月子里抱过她,唉!”他边说边用那沾满油污的袖口抹了抹黑脸。
“有多长时间没洗过澡了?”
“差不多一个月没洗过了吧!忙啊,再说了,没有水啊,河水还太凉,等过段时间气温上去了,去河里泡上三个小时。”
诸如这些工人兄弟的情况,太多太多,因为在西藏这边虽然条件艰苦,可比在家里挣得多,为了多赚点儿钱,都愿意到这边来,而且,为了省钱给家里,他们一般都是一年或者两年才回去一次,有的甚至三、五年才回去一趟!
只要能多赚点儿钱,他们什么苦都能吃,绑钢筋、支模、抱石头、打混凝土……工地上什么活儿都干,缺氧了,头晕了,从口袋掏出红景天嚼几片,或者回到那简陋的工棚吸几分钟氧,又继续开始干活……
筑梦时代的我们这些工程人,其实和战争年代的战士一样,和常年驻守在珠峰大本营以及雪域高原上各个边防哨所的人民子弟兵一样。
站在这茫茫的雪域高原之上,大声地告诉祖国,告诉世界:“我们也是高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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