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丁真变楚门
面带酡红，眉如墨画，目若秋波，睫毛纤长似羽扇，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灵动双眸；平生万种情思，悉堆上扬嘴角，全然一副未经雕琢的原生态之美……近日，四川甘孜理塘20岁的藏族小伙儿丁真，凭借一则在蓝天白云下漫步前行的视频在网络上爆红，瞬时拥趸无数，让看惯了选秀节目里各种“整容男神”“奶油小生”“肌肉型男”的小姐姐和阿姨们直呼“心动”“我可以”，人气堪比当下一线明星。
一手挖掘他的摄影师灵光一闪，顺势开启了流量变现计划——直播，让丁真“开门迎客”，企图捞上一笔。汉语水平不高的丁真，并不能与看客们进行深层次的交流，仅仅凭借口齿不清的“你问我答”的单一方式，获取看客们的打赏。在这个“人人皆可做主播”的时代，如果说薇娅、李佳琦之流以其口才著称圈粉无数，那么光有一身淳朴的丁真就胆敢开直播，无疑是在迎合喜欢猎奇之人的胃口。丁真在贩卖原始，出售自己从甘孜雪域高原上带来的纯真，而当摄影师喊出那句“送礼物，刷礼物，便可成为丁真挚友，获得其联系方式”时，这份纯真最后还是被摄影师生拉硬拽地给带上了致富的快车道，与铜臭扯上了干系。这位刚下凡尘的康巴少年身上涌现出来的质朴感瞬间让人索然无味。
电影《楚门的世界》里主人公楚门如同机器人，他周遭的一切都是导演预设，包括父母、妻子、朋友，都极力配合着他毫无意识的“演出”。他人生轨迹中的所有片段，都被制作成24小时不间断的真人秀，向全世界直播。他的快乐、他的烦闷、他的狂躁、他的猜疑，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对于观众却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这无疑是可悲的。
摄影师带丁真进入直播领域的举止和某些围观者将其捧上神坛的言行，又何尝不是在为丁真塑造一个“循规蹈矩”且逼仄陌生的世界？和丁真如出一辙，前几年走红网络的“犀利哥”，衣衫褴褛，头发蓬松，叼着烟，行走在大街上，邪魅狂狷到了极致。然而当他渐渐走进大众视野，为了生计被迫走起秀时，他与生俱来的胆小和怯懦，撑不起那个肆意展示自我的T台。有媒体曾这样评价过，“在清洁华丽的服装下，一副沉默寡言、小心翼翼、紧张恐惧的小男人形象。犀利哥之美在于自然野生，如果人工圈养就是对其扼杀。”
如果说美好的东西注定要被世俗化、大众化、商业化，那是否应该一开始就不要去触碰。我们也目睹了种种惨痛的结局，为何仍然不思悔过，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反而依旧热衷于这种“一夜封神到资本逐利、媒体逐热，再到看客幻想破灭，神走下神坛”的一系列过程呢？答案很明显，人们是抱着“凡事有的还要加给他，让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有的也要拿走”这样的拙劣心态，来将丁真玩弄于股掌之间；人们还沉浸在“集体无意识”的短暂欢愉当中，丁真爆红的偶然背后深藏着人们无聊消遣的必然性；人们需要新鲜事物，需要转移注意力来改变固若金汤的审美标准，驱散经久而至的审美疲劳。
幸运的是，在这群“集体无意识”群体当中，笔者还是听到了个别“有意识”的“呐喊”，有人开始担忧了起来：丁真当真属于这个世界吗？他喜欢这里吗？他害怕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知道作为公众人物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吗？
毋庸置喙，没有人愿意一成不变，没有人不向往新的事物。与其说丁真有所顾虑担忧，倒不如说我们这些看客们担忧，我们害怕再也看不到清澈眸子的星辰大海，害怕他沾染上恶习，害怕他乐不思蜀，不再是那个骑着“珍珠”驰骋在草原上的少年郎……
造星时代，流量明星爆红之现象早已屡见不鲜，因为一则视频、一席言论，或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可以蝴蝶效应般地让某人前一秒还在高原上放牛，下一秒就成了国民网红，继而被推至风口浪尖。趁着新鲜热乎劲儿还在，他们依靠自身颜值或其他方面的优势，可以稍稍撑一会儿，但毕竟公众的精力有限，口味不好把控，转瞬即逝的“流星”比比皆是，要成为一颗能够做到男女通杀、“老少咸宜”并有着持久黏性的“恒星”谈何容易？
湖南卫视有一档节目叫做《变形记》。该节目将过惯了优越生活的城市叛逆少年和村落里的留守儿童进行人生置换，让两者体验截然不同的人生。从甘孜理塘走出来的丁真，正在上演着这出《变形记》，来到了比草原更辽阔的世界，住进了可以规避紫外线的舒适屋檐，走进摩登社会，跨进现代学校，开始直播生涯，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虽然我们带着丁真到达了他曾经遥不可及的彼岸，但是靠岸之后，待人生置换回去，他又将何去何从？他仍然要“故伎重施”，靠着一展笑靥来俘获观众吗？那时，他的眼神还清澈吗？他还是那个他吗？这时，看客们会马上变脸，并残忍地拒绝：时间到了，我们腻了，下一位吧。
海德格尔说：“外在的物质、名利已经在烦的沉沦中失去了作为人生的最后依据，而内在求索，能作为终极价值，可以为生之为生的最后目的，排除一切不可排除，剩下的就是一个确定无疑的可能性——死。”
习惯了在大草原放马牧羊的丁真，卸下所有的人为滤镜，他不过是个普通的藏族少年，他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倘若真要在这个世界里“寄人篱下”，某一天，当他和楚门一样如梦初醒，那么等待他的或许就是海德格尔口中的那个“确定无疑的可能性”。□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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