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间的怀念
□肖笃勇(丹巴)
我的母亲来到这个世界时,是寂静和苦难的,那是1940年的春天,抗日战争处在艰难时刻,外祖父带领一家老小,在川北山区住着茅草房,租种大户人家的田地,挣扎在生存的边缘。大舅说过,母亲生下来时,也就比大老鼠大点,半响才睁开眼睛,“哇”地哭出声来,一家人以为养不活她。
母亲活了下来,苦难和艰辛继续与她同行。7岁丧母,8岁被卖给一户人家当童养媳,17岁时,被小一岁的丈夫写信退了婚,外祖父用黄荆树条将她打进我们家,半推半就地和面带残疾的父亲睡到一张床上,终究成了一家人。母亲认了命、尽力地维持家庭,可她38岁时,我那性情粗暴的父亲以跳崖的方式一走了之,将三个孩子扔给贫血瘦弱的母亲......
母亲离开这个世界时是孤独的而艰难的,在她80岁生日凌晨两点多,在老家土屋老式木床上,母亲闭上了双眼,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就连陪伴她的黑色大猫也在前一天突然消失了,那只猫是半年前自己跑到家里来的。母亲走之前应该是呼唤了我的名字,或者姐姐和妹妹的名字。姐姐哭着说,她平时是设了闹铃,5点钟起来去扶母亲起来上厕所,那天姐姐4点钟就醒了,母亲还是早走了一个时辰。母亲走的前一天,我在海拔4000米的高山自然村落里,协助工作队资助慰问读书的藏区孩子,喘着气与他们打篮球。
母亲离开这个世界时却又是幸福和欢乐的。父亲走后的40年,母亲独自坚强,数次“错”过改嫁的机会,儿女充实了她生命里的快乐和力量。
我考上地区师范学校,母亲卖掉半大的年猪,坚持给我买了新的手表。55岁时,母亲跟着儿子媳妇去到县城生活,后来居住在省城,精神满满,与街坊邻居交往自如,毫无乡下妇女的谦卑不适,根本原因,是她的善良、勤劳和热情,使得她对于儿子媳妇提供的生活感到自豪与满足。母亲的热情和善良也弥补了她说话行事缺少心机带来的尴尬,让她拥有了较广的人缘,和儿媳、女婿相处大体和睦。母亲有捡废品卖的习惯,儿子吼她时,她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口里却不断地说着“我捡的是钱,是角票票、元票票”,儿媳到底也没能侦查出她堆放废品的临时仓库。母亲67岁时患上了食道癌,担心出意外,迫使儿子将专家请到老家的县城医院为她实施手术,身体恢复后,又积极乐观地生活着。直至她患上脑梗,多次在小区晕倒;直至她难以自理,儿子援藏扶贫,大女儿将她接回老家伺候;直至她在老家熟悉的土屋里、青石板院坝里,艰难地走完生命的最后历程。
母亲离开这个世界时也是热闹的。设灵堂,摆宴席,鼓乐喧扬、炮仗震天,儿女们按老家的风俗,送她上山,入土为安。
然而,母亲到底还是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即便儿子为她蓄发守孝。在电话里听到母亲离世的那一时刻,在母亲的灵柩被黄土最后掩埋的那一时刻,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奔涌了出来,逐渐模糊了视线,幻化成一片云水,云水间慢慢展现出一条洁白的哈达,长无尽头,那定是供母亲通向天国的路。
新闻推荐
台湾垦丁◤江西婺源◤西藏林芝◤四川丹巴“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春节过后...
丹巴新闻,故乡情,家乡事!不思量,自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魂牵梦萦故乡情。丹巴县,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