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温暖的栖所
□肖任飞
这些年,忙于工作和生活,难免会遇到风霜雨雪。但只要回到家乡,所有的阴霾都会暂时消散。
昨晚爸爸打电话,让过去吃早饭,这正好合乎了我懒散的念头,所以,大清早,就赶去了娘家。爸爸已经把早餐做得差不多了,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听见我进门,他就急匆匆地一样样往外端。我洗洗手,坐下就可以吃。蒸紫薯,小米粥,凉拌豆腐皮,鸡蛋炒蛤蜊肉,简简单单,却是家的味道。
吃完早饭没多久,还没有好好拉拉家常,妈妈就催爸爸剁馅,准备包饺子。印象中已经快一年没吃到妈妈包的饺子了。这半年,身处黄土高原,特别想念家里的水饺。妈妈包的饺子皮薄馅足,我饭量并不大,但每一次都能吃一大碗。结婚后,一直有好几年,都不是很适应婆家的水饺。家乡正月初三有回娘家的习俗,妈妈总是会把除夕夜包的水饺给我留着一些。每次吃到里面包的硬币、大枣、栗子,我都会像小时候一样大呼小叫,乐得像个孩子。
转眼爸妈都已过了古稀之年。年轻时妈妈是个美人,有一把金嗓子,一曲《沙家浜》至今令乡人津津乐道。妈妈心灵手巧,我小时候穿的各种好看的衣服,都是她亲手给我做的,现在家里还有那台老旧的缝纫机。爸爸则是远近闻名的才子,诗词书画、吹拉弹唱、木工瓦匠,无所不能,甚至还会裁剪衣服。他当了一辈子教师,为人朴直,淡泊名利。我想,我这认真简单的性子,大多是源自他的遗传和影响。
翻出十九岁时和妈妈的合照,竟有些恍惚。那一年,我刚刚毕业,青涩瘦弱,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我已经两鬓染霜,而父母,也垂垂老矣。
抬起头,妈妈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挑拣红豆,爸爸“当当当当”地在菜板上剁着白菜馅。爸爸和我聊古诗词,问我在甘肃的见闻,妈妈则不时地插上几句,说特地坐地铁跑到李村给我买的烤鸭——妈妈记错了,我每次买烤鸭,大多是因为爸爸或者儿子爱吃,我自己吃得极少。可那一瞬间,心里还是一阵波动。又想起这个连手机都不会玩的老太太,特地学会了视频,给我打了好几次视频,原因是看到我在朋友圈里发的照片,觉得我瘦了很多——她居然还学会了看朋友圈,而她的朋友圈里几乎全是我的动态,因为她一共才几个好友。当她不小心挂断,我给她打回去,她都不会接,得自己再打过来才行。“七十岁了有个娘”,这句老话真的是说得不错。尽管有时候没空回家,但她始终是我最大的挂念。
爸爸给我看他写的古诗,这次写的是《百女诗》,整整一百首,用笔工工整整地写在本子上。一个七十四岁的老人,写得这么好,令我汗颜。他以前经常说我是仲永,因为我小时聪慧努力,长大了却平庸疏懒,但我知道那不是嫌弃,只是一种督促罢了。每次我遇到挫折,坚持不下去了,他都会和我说,差不多就可以了,别对自己太苛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我知道,他一直在关注着我的每一次失去,每一次获得,只是他不说罢了。
我的父母都只是平凡的人,但他们给我的简单清澈的观念,善良勤奋的品质,不卑不亢的心气,勇敢隐忍的态度,不趋炎附势的骨气,不唯利是图的底线,却是我一辈子永不会舍弃的最昂贵的珍藏。
人这一生风雪里行走,但只要父母健在,他们在的地方,就是最温暖的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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