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生命的落空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看《掬水月在手》，我们也许就会明白叶嘉莹为何会如此热爱杜甫。同样的山河破碎，同样的艰辛人生，两个生命穿越时空的共鸣，如此动人。所以《叶嘉莹说杜甫诗》，不仅仅是叶嘉莹对杜诗的解读，更是一个痛苦而蓬勃的生命对另一个痛苦而蓬勃的生命的共情和礼敬，所以读这本书，特别能让人体会到两股生命热流的交织，能让人在领略杜诗魅力的同时，更领略生命的艰辛和这艰辛中迸发的蓬勃力量。
我们看叶嘉莹说杜甫身陷长安时的诗歌创作。安史之乱，长安陷落，皇帝逃走，太子在遥远的西北——甘肃的灵武即位。始终怀抱“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志向的杜甫，自然不愿沦陷在敌人的铁蹄之下，一心想要逃到中央政府的所在地。结果杜甫在逃亡途中“为贼所得”，家喻户晓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就是写于这个时期。叶嘉莹特别讲到《哀江头》，“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到曾经繁华热闹的曲江江头去，要偷偷摸摸地去，走在街上，连哭也不敢哭出声音来。一个“潜”字，一个“吞”字，蕴含了多么巨大的悲伤。叶嘉莹特别能体会杜甫的这种感受，因为她亲历过北平的沦陷，“卢沟桥事变以后，北平成了沦陷区，那时候我还很小，正上初中二年级。我父亲一直跟着政府到了四川，我留在北平和母亲、弟弟在一起。后来我母亲去世了，我是最大的姐姐，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我考上大学以后，有很多老师、同学不愿意留在沦陷区，纷纷离开北平，有的去了延安，有的去了重庆。他们化了妆前往火车站，幸运的顺利到达目的地，不幸运的在途中就被日本人劫留了。我记得当时日本宪兵在各地的车站访察，如果碰见有谁要到后方去，就抓回来关在沙滩的红楼上鞭打，你若是半夜经过那里，就会听到哭喊的声音。”
生命中的印记历历在目，面对“少陵野老吞声哭”这样的句子，又怎能不产生强烈的共鸣。读《叶嘉莹说杜甫诗》让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不仅仅是因为时代和生命的艰难中而产生共鸣，杜甫诗中那种在艰难处境中迸发出来的生命和理想的力量，也一定长久地滋养了叶嘉莹。在叶嘉莹眼里，凡是真正有才能、有理想的人都不甘心自己生命的落空，“因为我有理想，我希望能够做好，而且我也自信有才能做好，可是居然没有一个机会做好，这是属于天才的遗恨。”杜甫当然有天才的遗恨，但杜甫能真正认识并坚持自己的品格、价值。书中叶嘉莹详细解读了杜甫的一首长诗《自京赴
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诗中有句“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我一生所期许、所追求的理想是什么？”是要“窃比稷与契”的，是要“致君尧舜上”的。士当以天下为己任，这是儒家真正崇高的理想，后来的儒家之所以堕落，就因为丧失了这种理想，只一味去追求那仕宦的利禄了。正是因为有这样坚定的理想，所以杜甫能“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你们蝇营狗苟，你们发达了，你们笑话我就好了，我的浩然之气是不会改变的。叶嘉莹认为，杜甫之所以了不起，人们之所以称他为“诗圣”，“是因为他对于国家民族的这一份感情非常真诚，他能够把个人最真诚的感情与伦理价值合而为一，用像爱情一样浓挚的感情来爱他的国家民族，这是没有办法放下来、令他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一份感情。”
这样一份伟大的感情，我们同样可以从叶嘉莹在“文革”后不要报酬回国讲学，以及她为了传播中国古典诗词而持续燃烧的人生中找到回应。
杜甫生活的时代，正是唐朝由盛转衰的关口。杜甫见识了民间的疾苦，奋力发声，不可谓不激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对朝廷权贵的腐朽，杜甫也不可谓不深恶痛绝。但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最终却无法落到现实之中，晚年的杜甫潦倒多病，竟病死在一艘小船上。叶嘉莹说杜诗，是选择杜甫不同人生阶段的代表性作品进行细致分析，特别注重讲解每首诗的时代背景和杜甫其时的生命状态，因而也特别容易让读者产生共鸣。皇帝如此无能、权贵如此腐朽、人民如此疾苦，而杜甫一腔为国为民的理想却难以寄托，直令人悲怆无比。
任何人都无法脱离自己的时代，包括“诗圣”杜甫。读到杜甫病死船上前依然壮怀激烈的诗歌，让人忍不住想，如果杜甫生活在别的时代、别的文化土壤，会是一个怎样的诗人？尤其是我们今天在所谓的“现代性”和“全球化”视野下再读杜甫的诗，我们也许会更多地问一句：如果基于一片追求个体自由的土壤，杜甫的生命和艺术又会绘出怎样的光彩？杜甫有自己坚硬的家国情怀，而现实却铁幕一样更坚硬地笼罩在他的天空。世界已然如此，对理想的坚持就变得如此悲怆。我们当然不能要求1200多年前的诗人拥有现代性的视野，我们所能做的，依然是汲取杜甫对理想的坚持，是感受一颗赤诚的诗人之心。我们捧起杜甫的诗，尝试进入他的生命处境，或者偶而学着叶嘉莹吟诵一番，然后或许，在寒冷彻骨的风雪中，流下泪来。
新闻推荐
本报讯（记者乔斌）近一段时间，刘女士总是觉得嗓子干，常常干咳，只有喝水可以缓解，却不能彻底解决。近几日，刘女士还连续两个早上都...
甘肃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甘肃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