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非法采煤养出“隐形首富” 两轮中央环保督察期间仍不收手；青海省委派专项工作组赴矿区核查
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问题3年前曾被中央通报，包括3名副省级干部在内的一批责任人被严肃问责。然而，记者持续两年多的跟踪调查发现，位于祁连山南麓腹地的青海省木里煤田聚乎更矿区非法开采并未根绝。制造这一区域生态灾难的是一家名为青海省兴青工贸工程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兴青公司”）的私营企业，董事长马少伟号称青海“隐形首富”，14年来盘踞木里煤田聚乎更矿区，涉嫌无证非法采煤2600多万吨，获利超百亿元。
“开膛破肚”式采挖令人触目惊心
海拔4200米的木里煤田聚乎更矿区，地处青海省天峻县，紧邻祁连山自然保护区，为青海唯一的焦煤资源富集地。木里煤田由4个矿区组成，聚乎更矿区由7块井田组成，聚乎更一井田是其中面积最大、储量最多的井田，焦煤储量近4亿吨，兴青公司非法开采活动集中于此。
近日，记者第三次探访聚乎更矿区东南侧的一井田煤矿5号井。采煤区内，数台挖掘机和装载机正在紧张作业。满载煤炭、渣土的重型自卸车一辆接一辆，沿着矿区简易道路逶迤爬行；回行的空车则一路狂奔，扬起漫天尘土。知情人士透露，目前兴青公司有4个采煤队、120台机械、近300人在5号井开采作业。
在兴青公司露天开采现场，放眼望去，“开膛破肚”式采挖形成的巨型凹陷采场，自东南向西北方向蜿蜒5公里，形成一条宽约1公里、深达300米到500米的沟壑，犹如在高原湿地上劈出的一道巨大伤口。开挖剥离出的地下冻土、岩石、煤矸石，在矿坑附近堆起四五十米高的渣山，掩埋了大片草地。
2019年4月26日，记者曾以运输车司机身份通过重重盘查，进入聚乎更矿区一井田煤矿5号井，目睹了兴青公司与上述情景几乎相同的开采场面。
2019年7月8日，记者再赴木里聚乎更矿区，在兴青公司矿区驻地门口看到，两个多小时，75辆满载煤炭的重型半挂车从兴青公司采煤区呼啸驶出，每辆车装载至少50吨，源源开往8公里外的木里火车站煤炭货场。时隔一年多，兴青公司在5号井的采掘面向西北方向快速扩展。
14年非法开采煤炭获利高达150亿元
据记者调查，兴青公司于2005年介入聚乎更矿区一井田煤矿，2006年后半年开始煤炭开采，其非法开采活动已持续14年。
2005年至今，兴青公司参与了木里煤田三轮煤炭资源整合，先后加入松散型的青海木里煤业有限公司、青海天木能源集团有限公司和青海矿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由于“整而不合”，实质是兴青公司及其全资子公司青海兴青天峻能源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峻公司），单独自行在5号井实施煤炭开采。
记者从青海省自然资源厅一工作人员处了解到，截至目前，兴青公司、天峻公司均未取得聚乎更一井田煤矿的采矿许可证，其开采行为属于非法盗采。
此前，马少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其长期以来都在参与木里煤田三轮煤炭资源整合，整合一直未能全部完成，兴青、天峻都“停产配合整合，没有生产”。
根据青海省政府相关文件，兴青公司2011年度上缴税收3.32亿元，2012年度上缴税收4.12亿元。当地专业人士根据相关资料测算，从2006年底到2014年6月底，兴青公司在聚乎更矿区一井田煤矿非法开采优质焦煤2000多万吨，收入110多亿元。2015年至2020年，兴青公司在一井田煤矿采煤500多万吨，收入约40亿元。
由此可见，2006年到2020年的14年间，兴青公司从木里煤田非法采煤2500多万吨，获利150亿元左右。
两轮中央环保督察期间仍旧不收手
木里煤田违法开采、过度开发破坏草原湿地生态环境，曾引起广泛关注。从2014年8月开始，按照青海省委、省政府部署，木里煤田的煤矿全面停产整顿，采取露天采坑边坡治理、渣土复绿等措施修复生态。
马少伟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其“在聚乎更矿区一井田的环保工作得到省政府肯定，作为生态恢复治理样板，经验在木里煤田推广”。
而据知情人士称，2014年8月19日，青海省领导带队到聚乎更矿区现场办公，指导督办生态修复和环境整治工作。省领导一离开，兴青公司便白天修复整理弃渣，夜间照旧采掘、出煤。2014年下半年以来，兴青公司打着生态治理的旗号继续实施大规模非法开采，被称为“边修复、边破坏，小修复、大破坏”。
2017年8月8日至9月8日，中央第七环保督察组对青海省开展环保督察。记者获得的大量图片、视频资料显示，此间兴青公司在聚乎更矿区一井田煤矿的非法开采仍旧热火朝天，停采时间仅一周左右。
2019年7月14日至8月14日，中央第六环保督察组对青海省开展环保督察。据兴青公司内部人士透露，督察组到天峻县开展下沉督察，兴青公司在聚乎更一井田煤矿的开采停了3天，督察组离开的第二天即恢复开采作业。
据兴青公司内部人士透露，通常情况下公司24小时作业，但每次有领导和执法人员前来矿区，公司都能事先得知消息，将矿体和挖出的煤炭或用土掩盖，或用绿色盖土网予以覆盖，看似绿色草坪；检查人员一离开，立即恢复作业。
破坏性开采暗藏巨大生态“黑洞”
木里煤田储藏我国稀有煤种优质焦煤，青海人形容这里的煤炭品质好到“用一张纸都能点燃”。然而，兴青公司为了追求效益尽快最大化，开采只吃“白菜心”，仅采特厚煤层这一层，薄煤层、地质构造比较复杂的煤层基本上弃之不采，回采率不足15%。对此，业内人士痛惜地称其为“采一吨扔五吨”，如此采富弃贫、采厚弃薄、采易弃难，导致优质煤炭资源在兴青公司挑肥拣瘦的开采过程中，被白白扔掉80%。
青海大学一位参与以木里煤田为试点的高寒矿区植被恢复项目研究的专家对记者说，木里煤田分布着大片冻土及高寒草甸等湿地植被。聚乎更矿区所处的位置既是黄河一级支流大通河的源头所在地，也是青海湖入湖径流河重要的发源地，粗放野蛮开采破坏的不仅仅是矿区周边，随之而来的草场退化和地表荒漠化，将导致黄河上游和青海湖区域生态环境的恶化。
就兴青公司“掠夺式、破坏性”开采行为，中国科学院院士、中科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张宏福连呼“痛心疾首”。他表示，兴青公司十几年来无科学的施工组织设计和规范施工作业，不仅破坏原有的自然生态系统，而且使优质焦煤、可燃冰等不可再生资源遭受毁灭性破坏，有关部门必须予以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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