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访卦台
并非渭河两畔所有的山，均具仰天察地——“画卦”的先天条件。
甘肃省天水市之北30余里，“陇坻亘于东,朱圉雄于西,番冢屏于前,崆峒望于后”的三阳川卦台山，是凤凰山延伸至渭河畔的一支余脉。遥望，如一只干渴的大象将鼻子伸入渭河岸吸水喝。相传是人文始祖伏羲仰观天象，俯察地理，远取诸物，近取诸身，顿悟阴阳，一画开天，始画八卦之圣地；也是伏羲日夜为民不聊生的生活苦思冥想，终得生存的智慧：结绳罔罟，以佃以渔，兴嫁娶、教佃渔、创音乐之圣所。
车至卦台山半腰，停车，我们一帮文友如伏羲曾经散养的羊群，十分乖顺地沿着中间依山而修的水泥台阶依山而建攀爬而上，两旁不太墨绿的翠柏层层掩映，干净清凉，野鸟啾啾，冬阳西沉。低首弯腰，气粗心跳，然意清念明，思静灵空。由起初的膜拜，渐次上升至对人文始祖的俯仰与敬畏。转眼间，即到红砖而建的高大直立的拱形山门。伫立双手轻抚在高高独悬于崖边的围墙上，俯视渭河葫芦河千万年冲击而成的三阳川盆地，远处朦朦胧胧，云烟氤氲；近处渭水环流而去，村庄杂树掩映，田野阡陌纵横，一片吉祥和谐；环视众山群峦，隐隐约约，忽明忽暗，四周众山，目视卦台，宛如游子，急扑而来；潺潺渭水，自西而东，环绕卦台，如丝如带，曲折环流；涓涓陇水（葫芦河），从北而来，分割三阳，若线若针，急扑渭水；陇海之线，牵南携北，横穿卦台，游来归去，龙飞凤舞；310国道、宝兰高铁，翻山跨沟，穿山架桥，两甲飞虹，高低呼应，联通四海；仰天看云，苍穹浅蓝，白云飘逸，深邃遥远。
山门所见，朦胧深远；山门所想，神秘莫测；山门所思，浩瀚浩淼。相传卦台对面秋岚缥缈氤氲裹盖的龙马山，有一龙马洞，一龙马曾常腾云驾雾，出入洞穴。此刻，雾蒙蒙，山隐隐，雾在飘，山在舞，其腾飞的负图早已成伏羲笔下的太极本图，然龙马今何去也？再次俯览山下潺潺吟唱柔软曲流的渭水，其曾竖立渭水中那傍实中虚、非圆非方、似竹似笋、粗有丈五、高约丈八的“分心石”呢？明胡缵宗《卦台记》曰：“其虚处风能出，水不能入。其虚当水，水虽澎湃，亦不能冲其上。若蒙之而不著其中，若激之而不纳者。其声小如车、大如雷，盖不知几千百世矣。岂天为羲皇特出此石以为之象耶”？凝视不远处的神秘龙马山，注视曲折而流的渭水，龙马、分心石早已定格成中华文明的“八卦”之图。
折身，穿过山门，再登数十台阶，就到午门。一副飘逸苍劲的行书，猝不及防，直面而来。匾额：蓝底金字：“混沌始判”高悬门额。墨底金字楹联：“弥纶天地而不过，曲成万物莫能遗。”分立两旁。横细竖粗，笔迹洒脱，气势恢宏，意蕴深远。沿着红砖铺就的小道深入，院内数十棵千年古柏树杆苍苍，树皮皲裂，然枝干遒劲盘曲有力，叶子墨绿沉淀滴翠，顶如亭似盖，掩映庭院，顶住苍天。东西朝房左右伫立，门顶悬挂着诸多当地名人、官员的横匾，墨迹或舒展，或飘逸，各显特色，直抵个性。诸如：“玉蕴灵山、先天下觉、圣德广被、一画开天、先天下觉、开物成务、道德纯全”。
漫步遐思在人文气息浓稠的院内，慢慢地使人感觉于此院祭拜人文始祖的虔诚之心，被万年的时间、风雨过滤冲洗后，却被人文的芳香渐次替代，并越来越浓。静立先天殿（伏羲殿）前，一副著名中国古典文学专家、文艺理论家、诗人、书法家霍松林为伏羲庙敬撰并于一九九三年癸酉仲夏书的楹联悬挂殿门两侧。横匾：“画卦结绳。”楹联：“纳皮兴嫁娶结网教畋渔渭河犹奏立基乐，设象契神明布爻穷变化陇坂长留画卦台。”瞬间，深深地让我折服，折服的不是墨迹的精炼个性书写，而是其楹联蕴含着的质朴瓷实，真实呈现伏羲为人类发展做出的无价贡献：兴嫁娶、教佃渔，创制音乐。又很准确地对卦台山所处特殊地理的描述，以及对伏羲盖世功德的赞颂。这幅楹联所含的意蕴，足以让一个伫立伏羲大殿前的人把我国八千年的历史大大略略地浏览一次，感悟一番。
卦台山原有的山门、戏楼、午门、钟楼、鼓楼、侧殿和伏羲大殿，现均为修葺复建，恢复原貌。先天殿中，伏羲端坐，全身贴金，绿叶为裳，外披黄袍，目光如炬，双手扶一八卦图。大像座下有一尊2000余年前的伏羲铸铁小像；右侧塑一振翼欲飞，造型奇特的欲飞欲腾的龙马；左侧一木架，架上悬一圆形八卦盘，光亮照人，宛如青铜古镜，其质料奇特，似木，敲击铿锵有声；如金石，斧凿纹路却清晰可辨。
伏羲创立的八卦图，以天、地、水、火、山、雷、风、泽8种自然现象，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无穷变化，揭示世间万物的隐性运行规律。当然这一遵循“道法自然”的万物生存原则，在人类不断繁衍生息中，带上了迷信的色彩。乾、坤、兑、艮、离、坎、巽、震——八卦，天之万象，地之万物皆有源，有缘——“道法自然”也！卦台，一座天地间普通的山；伏羲，开创人类文明的始祖。
伏羲始创八卦的原意何在？这一深邃高远的追问，让我无言，在诸多纷繁的疑问中，我不得不低到尘埃，只想伏羲的人文理念。
明秦邑胡赞宗对三阳川如此定义：“朝阳启明，其台光荧；太阳中天，其台宣朗；夕阳返照，其台腾射。”可见三阳川这一地理的奇特，再加上渭水曲折环流，把硕大椭圆的三阳川分割成八卦图之天然形态。卦台山处于我国地理最中心位置等等天斧神功的自然物象组合，让人不得不产生神秘的深思与追问。然最终的人文始祖的膜拜，还是在历史的风烟俱尽后渐次淡薄下来，随之形成一股股文明之风，徐徐地吹佛在每一位现代人的脸上，缓缓浸透入肌肤，融入骨髓。
卦台山，在渭水潺潺的流淌中，在寒风飒飒的吹佛中，从八千年的历史深处娉婷而来，起初的神明之叩拜皈依，于时间的轮转中，到最终的文明之熏陶温润。这一圣地，是文化的洁地，是文明的圣地，是哲学的净地。
初冬阴云浅浅笼罩中的这个下午，我虔诚的拜谒了卦台山。踏着石阶顺山而下，山下忽而飞驰而过的列车的一声长笛鸣叫，惊醒了我，步入红尘，再次进入了人间烟火味浓浓的红尘。
□李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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