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着花儿走青海
□王志奇
在青海省湟源县,湟水河还是一条柔弱的小溪流,在千折百回的草场、湿地和湟源峡谷冲撞跌扑许久,最后小溪流在草地低洼处一泻而下,冲出高原牧区,一路欢歌,向东流去。经历湟中、西宁、平安、乐都、民和,在近200公里的征途中不断接纳小溪小河,形成一条颇有气势的大河,在北面,揽接了远道而来的大通川道和互助川道的两条主要支流,河流气势更大了,在民和县东北面,流入甘肃境内,汇进黄河的一条主要支流——大通河。从湟源县到民和县的这一片开阔的河川,在地理学上被称作河湟谷地,千百年来,青海“花儿”民歌就孕育、滋生在这片土地上。
在青海,“花儿”民歌传播在汉、回、土、撒拉、藏五个民族群中,这一民歌区主要包括青海东部的民和、循化、互助、大通、乐都、平安,化隆七个农业县区。自古以来,青海东部属于半农半牧文化范畴,历史上曾经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东西文化交流较早,由于长期的多民族文化交融,产生了多民族并有,地方特色浓厚的歌种——“花儿”。这里的“花儿”民歌调可分为“家曲”“野曲”两大类,“家曲”包括各种酒曲、宴席曲、小词、秧歌等;“野曲”包括“花儿”在内的各种山歌、牧歌等,“花儿”作为青海代表性歌种,曲调高亢悠长,格调深沉婉转,气质粗犷淳朴,内容诙谐生动,形式活泼多样,深受老百姓的喜爱。
因为“花儿”吟唱的内容多是以青年男女爱情为主题,有爱慕追求对方的,有刻骨铭心的思念,也有男女情爱的露骨描写。所以,和其他地区的民歌一样,“花儿”只能在野外林地演唱。本地方唱“花儿”有几个禁忌:有长辈在场不能唱,弟兄姐妹一起不能唱,兄嫂弟媳在场时更不唱;除了以上内容,“花儿”令中也有不少是赞美幸福生活,歌唱劳动场面,打趣奚落对手的,欢乐诙谐,生动有趣。
初夏时节,如果你一步跨入青海的东大门——民和县,就会看到:大片青绿的麦田,嫩黄的油菜花,挺拔的白杨树从湟水谷地的沟沟壑壑一直延伸到半山腰,远远望去,整个川道绿荫遮蔽,郁郁葱葱。湟水河在川道的中间最低处闪着亮光逶迤蜿蜒,悄无声息地流淌,湟水河南北两面由高到低,顺着地势侧斜下来不少的山沟,每一条小山沟就是一道庄稼、树林和村庄组成的画廊。再高处就是焦黄、裸露的山顶,高原的骄阳下,给人以苍凉、辽远的感觉,蓝得清澈、蓝得醉人的晴空和天边舒展的白云静静俯视着这片土地上的万物众生。
新建的县城街面宽阔整齐,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人流中,穿着各式鲜艳的回、土民族服装的老少百姓,一概清爽精神。临街的饭馆门口招客旗子在初夏的煦风中轻盈飘舞,热情的小徒弟站在门口招呼着南来北往的食客,饭菜的清香溢满整条街面。
走进这高原风光连缀而成的七彩画廊,在我所经过的地方,不管是劳动工地,还是打麦场、河滩地、半山腰,凡是有人活动的地方就会有“花儿”飘过来。
有一次,在我赶往一个山区乡政府的路上,山路旁边的麦田里有几个妇女正在拔草,看到有人经过,马上有热情的“花儿”撵过来:
上地种的是麦穗儿,下地里种的是豆儿,拔草的尕妹们一溜儿,哪个是我的肉儿。
我知道,这段歌令是小伙子试探姑娘们的,此时由女青年口中唱出来,是够大胆的了;我这个“花儿”发烧友不会唱和,感到十分着急,突然,从那边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在她们的笑声中,我这个“东郭先生”只有落荒而逃了。
每年农历五六月份,青海各地的“花儿”会接连举行,最出名算是民和七里寺、大通老爷山、乐都瞿昙寺的“花儿”会了。
到了“花儿”会场,人一下子就放开了,仿佛人们突然变得年轻了,也许昨天你还为生活琐事苦闷不堪,也许你为明天的计划忐忑不安,一旦身临此情此景,马上就会融入欢乐、舒畅的情景和气氛里,早忘了一切烦恼。前一刻你还是正在拔草的农妇,工地上干活的小工,开出租车的司机,集市上的商贩,这一刻摇身一变,成了诗人、歌唱家,一开口幽默俏皮的唱词滔滔不绝,一亮嗓婉转嘹亮的歌声格外迷人。少男少女轻声细语,在歌声中大胆地称呼对方为“大眼睛”“尕连手”“憨敦敦”“尕肉儿”,借题发挥,即景生情,歌词脱口随意,歌调千变万化,编唱的内容缠绵悱恻,情深意切。
六月初六,恰逢大通县老爷山“花儿”会,在朋友的盛情邀请下,我一早就赶到了那里。这一天,各地的“花儿”高手、好家,四沟八乡的男女青年云集这盛大的会场、此时的老爷山,山色青翠,草木茂盛、野花盛开,溪流淙淙。大家搭帐篷、砌锅灶,饮酒欢唱。连续好几天吃住在老爷山“花儿”会上,年轻人呼朋唤友,寻找去年的意中人,找到了,和女伴男友三五人一伙,在树丛里,草滩上,小河边,你唱我和,欢声笑语。年纪大一点的“花儿”高手们如同京剧票友,来这里纯粹为了切磋技艺,观摩学习。好多人年纪已经六七十岁了,放开歌喉,不看唱者的样子,凭声音臆测,那绝对是十七八岁小伙子、小站娘的声口。这里是“花儿”好家的露天赛场,众多高手施展出各自高超的手段,抢着上场,亮出好声噪,给对方出难题,使怪招。哪位高手破了难题,解了自己的围,唱法新奇,会场上就会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赞叹声,崇拜者就一拥而上,每个人取出一条随身准备的大红丝绸被面,搭在歌手的子上,称之为“搭红”。几天下来,人们奔在一个个赛场上,自己唱,听别人唱,谁也感觉不到倦意。在这里,在这个时刻,所有人肆意释放高原人的豪爽,尽情享受上苍赐予的诗意生活;一群群、一对对的年轻人,脸上绽放着生活的甜蜜,心底激荡着爱情的波浪。这些年轻人的脸上被骄阳涂上了浓重的黑红色彩,脸上露着青海高原人特有的憨厚和纯真,感觉是那样的鲜活和亲切。
一场“花儿”下来,耳畔萦绕的尽是“黄花令““东乡令”“下四川”的音调:
西瓜的瓤瓤解不下渴,山高者遮不住太阳。尕妹是樱桃者口噙上,有心肠囫囵咽上。
今个子牵来着明个子牵,每日里牵,夜夜的晚夕里梦见。
脚踩个这个大路了,心想着你,喝油也不长个肉了。
在民和七里寺的”花儿”会上,我和来自循化县清水乡下滩村的回族老人马成样拉起了话。老马今年66岁,清瘦高个,红脸白须,站在青草地上,白帽白袍,衣袂飘飘。他说,年轻的时候,自己也是漫“花儿”的高手,那时候政策紧,不能公开举办“花儿”会,加上家里老人们思想封建,管得严,不让唱。每当六七月份,就偷偷跑出来,满世界撵“花儿”会场。自己的老伴就是那候在“花儿”会场上认识的。现在国家政策好了,把“花儿”当成地方特色文化来抓,自己被推举为非物质文化传承人,每年国家还给补贴。隔三岔五县上、省上举行“花儿”比赛活动,必定邀请他参加。
小儿子继承了老马的艺术真传,痴爱“花儿”,闲暇时间和一帮唱家子泡在一起练嗓子,对此,老马持支持的态度。练的时间长了,水平不断提高,去年,从青海省民歌赛初选中冲出,参加了全国民歌赛,虽然最后没有得到什么名次,但到底是风光了一回。按照老马的说法:怕什么呢,年轻人嘛,有的是机会。
现如今的“花儿”加入了不少富有时代特色的新鲜内容,去掉了许多苍凉和悲戚,增添了好多乐观向上的东西:
退耕还林的政策好,满山遍洼的绿了。电视电话的方便了,不想个处的人了。
漫步在乐都、互助的村镇街巷中,饭馆商铺的音响播放的“花儿”震耳欲聋,偶尔碰上个醉醺醺的汉子,青稞酒烧红了醉眼,嘴里含混不清地哼着”花儿”,随便搭上一辆汽车,驾驶室里必定也充满了“花儿”的味道;唱一曲“花儿”,漫一段“少年”,是许多好客的青海人的看家本领,同学聚会,朋友迎送,离不了“花儿”;业务往来,商务应酬,离不开“花儿”。“花儿”成了青海人的金字招牌,饱含着他们割舍不断的情结。
上去个高山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棵牡丹;牡丹虽好摘取是难,摘不到手里是枉然。
朴实的青海人世代生活在环境恶劣的青藏高原上,恶劣的自然条件并没有遏制住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他们用很美、很贴切的词语来诠释和渲染全部生活;徜徉在“花儿”海洋里,我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生活,哪些是诗情的臆想。吟唱着醉人的“花儿”,漫步在青海大地,我时常想,这些可爱的人们自己不就是花儿吗?是世界上最艳丽、最绚烂的花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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