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如何做到依法治理？
记者 | 梁宙
一场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的行动在多地铺开，关于整治过程中的合法性和合理性问题引发社会讨论。
这场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行动真正引发关注，是源于2019年6月17日海南省民政厅发布的《关于需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清单的公示》。根据公布的清单，不规范地名共84个，地名不规范的多为居民区，不规范类型主要为崇洋媚外、刻意夸大和怪异难懂。
期间，各地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的工作也陆续被媒体报道。在这场全国性的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行动中，甘肃、内蒙、浙江、广东、安徽、河南、重庆、山东、福建、江苏、海南等多个省市先后开展了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的工作。
例如，广州市首批共有23个地名上榜不规范地名清单，绝大部分为小区名称，涉及“大"的地名共10个，涉及“洋"的有2个，涉及“怪"的有11个；西安市未央区近日也确定了19处地名需要清理整治，同时新城区、灞桥区也公示了一些不规范地名。
对于这场全国性的清理整治行动，社会上有着不同的声音，有人表示支持，认为一些地名过于浮夸，也有人对这次清理整治行动的合法性和合理性提出质疑，认为部分地方的做法矫枉过正。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贾西津对界面新闻表示，社会上反应强烈，主要是因为部分人认为整治不规范地名的行动不是在执法，而是把审美观、道德观取向加诸于社会，担心由此导致公权力的滥用问题。
“我们应该尊重习惯法，长时间以来，关于地名的命名，法律并没有得到执行，期间存在包括法体系、内在自洽性，以及政府执法和习惯法之间妥协的问题。"贾西津说。
目前，我国调整地名命名行为的法规主要有国务院1986年颁布的《地名管理条例》（下称《条例》）和民政部1996年颁布的《地名管理条例实施细则》（下称《细则》）。根据这两个法规，其调整范围包括居民地名称、城镇、区片、开发区、自然村、片村、农林牧渔点及街、巷、居民区、楼群（含楼、门号码)、建筑物等名称。
其中，《条例》第4条规定，地名的命名应遵循：有利于人民团结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尊重当地群众的愿望，与有关各方协商一致；一般不以人名作地名，禁止用国家领导人的名字作地名；全国范围内的县、市以上名称，一个县、市内的乡、镇名称，一个城镇内的街道名称，一个乡内的村庄名称，不应重名，并避免同音；各专业部门使用的具有地名意义的台、站、港、场等名称，一般应与当地地名统一，避免使用生僻字。
《细则》第8条规定，地名的命名除应遵循《条例》第四条的规定外，还应遵循：有利于国家统一、主权和领土完整；反映当地人文或自然地理特征；使用规范的汉字或少数民族文字；不以外国人名、地名命名我国地名；人民政府不驻在同一城镇的县级以上行政区域名称，其专名不应相同等内容。
2018年底，民政部、公安部等国家六部委联合发布了《关于进一步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的通知》，要求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对居民区、大型建筑物和道路、街巷等地名中存在的“大、洋、怪、重"等不规范地名进行规范化、标准化处理。此后，整治不规范地名行动逐渐在多地推开。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法学院教授王锴对界面新闻表示，所谓‘大、洋、怪、重’的地名，主要是指涉及违反《条例》第4条和《细则》第8条，各地应在《条例》和《细则》规定的范围内认定，不宜扩大化。
王锴指出，根据《细则》第9条，如果属于“洋"和“重"，原则上应予以更名，但不能“一刀切"，而是“应随着城乡发展的需要，逐步进行调整"。至于“大"和“怪（使用生僻字除外）"，《条例》和《细则》都没有规定要更名，其中《条例》第5条第4项还规定，不明显属于所述范围的、可改可不改的和当地群众不同意改的地名，不要更改。
“根据《条例》，地名管理部门有权清理的是必须更改的地名，即有损我国领土主权和民族尊严的，带有民族歧视性质和妨碍民族团结的，带有侮辱劳动人民性质和极端庸俗的，以及其它违背国家方针、政策的地名。但对于其他需要更改的地名，政府的权限首先是撤销审批，然后建议对方更名后重新申请审批。这也就是为什么《地名管理条例》第5条第2项规定，不符合本条例第四条第三、四、五款规定的地名（即重名、不统一、使用生僻字），在征得有关方面和当地群众同意后，予以更名。"他说。
海南省发布的需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清单中，15个维也纳酒店地名被认定类型为“崇洋媚外"，认定原则为“使用外国地名（奥地利首都）"，这成为了近期社会关注的焦点。
维也纳酒店发布声明称，公司品牌“维也纳酒店"经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局于2012年9月14日成功注册，有效期至2022年9月13日，为合法经营使用的品牌名。而海南省民政厅副厅长石清理回应表示，“维也纳酒店"是商家注册的商标，此次清理整治的内容是地名标识，而非商标，同时，商标也不能延伸为地名标识。
王锴认为，地名与商标名重合的问题，首先要看商标名能不能修改，然后再来修改地名。根据《商标法》，县级以上行政区划的地名或者公众知晓的外国地名，不得作为商标。但是，地名具有其他含义或者作为集体商标、证明商标组成部分的除外；已经注册的使用地名的商标继续有效。
“已经注册使用地名的商标继续有效，由此导致的地名也无法修改。因为无论是作为行政法规的《条例》还是作为部门规章的《细则》，都不可能做抵触《商标法》的规定。"王锴说。
一个地名若使用时间长了，往往会和当地民众产生紧密联系，一旦需要更名也可能给民众造成不便。王锴建议，对于地名命名和更名的程序，因为地名涉及公共利益，所以，除了必须更名的之外，行政机关在命名和更名时应当主动进行听证，听取当地群众的意见。
“对于之前已经过民政部门审批，但现在基于违法要进行更名的，也要注意保护当地群众的信赖利益，更名给群众带来了额外损失的，如更换牌匾、更换名片等支出，民政部门在更名的同时应给予其财产补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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