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广场舞
□刘玉红
大半辈子生活在农村，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的母亲要学着跳广场舞，感觉多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那还是三年前，母亲看了别人跳广场舞的视频后，就一个劲说跳得好，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暗暗地在心里有了学跳广场舞的想法。城里六十来岁的大妈们跳广场舞早已司空见惯，但是在我们那儿的农村，跳广场舞要走出传统世俗的眼光就不那么容易了，特别是对于母亲那些年过花甲的老婶婶们来说，那简直就是“逆天”的行为。
母亲从来不说她喜欢什么，而是说啥东西好看。自从知道了母亲想学广场舞的想法，我在心里是偷着乐了。父母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年轻时下过重苦力的，身体都不大好，前两年还是种着二十来亩地，一直广种薄收不说，老俩口没少因为体力单薄干不完地里的农活而发生矛盾，相互指责。为此我很多次劝说父母别种了或者少种一点地，可一直都没有啥明显的效果，母亲想学跳广场舞不正好就分散了她种地的精力了吗？我赶紧从网上给母亲买了播放机，然后又下载了一些广场舞和秧歌视频，母亲自然很高兴，但是却也学的很难心。首先是自己一字不识，看不懂也听不懂视频中的动作分解解说以及唱词，于是母亲便指令父亲把唱词一句一句抄到小本子上，然后再一字一字的给她教。其次是学不了舞蹈动作，从不到十岁就开始抓铁锨把，大半辈子就和各类农具打交道，胳膊腿儿基本都到了不能自由弯曲的状况，人家往左她往右，人家伸手她踢腿，要说学跳舞，至少我是觉得真难为母亲了。最打击母亲的还不止这些，初学广场舞那会儿，母亲羞于见人，都是老早起来关上大门一个人偷着在院里看着视频练，不巧有一天就被早起从屋后地埂上走过的一个婶子看到了，也是婶子嘴长，逢人便说母亲学跳舞的样子，说跟要死的老羊蹬腿腿的一样，怕是死不了胡跌绊的……母亲听到后气的不行，说不打算跳了，我好说歹说才说服母亲，让她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自己高兴就好，母亲才算是继续坚持了下来。
难以置信的是在两年的时间里，母亲居然学会了一两个广场舞，还学会了扭唱一些秧歌小调，虽说唱词不那么标准，动作也不是那么协调，但毕竟已经太难得了。大年三十晚上，母亲摆开架势给一家人表演，有的广场舞居然还被她跳出了探戈的风格，惹得一家人捧腹大笑。看着母亲一连串手起脚落的动作，有从视频上学的，也有自己凭空想象的，跟着自己的理解和感觉组合在一起，我越是感叹母亲学的不容易，玩的不容易，对她来说能学成这样的效果，真是难以想象的。
妻子非常支持母亲，专门从网上给母亲买了跳广场舞的衣服和扇子之类的道具，我更是对母亲给予十二分的肯定和支持。得到我们的大力支持，母亲的广场舞终于走出了自己的院门，村庄微信群里就开始传母亲学跳广场舞的小视频，看了后有说好的也有嗤之以鼻的，时间长了庄里和母亲年龄差不多的几个老婶婶思想也就慢慢开始解锁了，一有闲时就和母亲一起学跳学唱，集体买花买扇子买衣服，还自发组织起了一支广场舞秧歌队——之所以是广场舞秧歌队，主要是因为广场舞节奏快且动作复杂，实在不是一帮老婶婶们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于是大多时候只能以扭秧歌为主。
自从学跳广场舞后，母亲地里的活儿就少了很多，父亲也开始由着性子干，干多干少母亲再不像以前催促了。借着这大好的来不之易的机会，我趁势卖掉了父母养了多年的宝贝毛驴，可谓是彻底断了他们种地的念想。慢慢的，母亲说的最多的便不是地里种啥长啥了，话题开始转向了她们几个老姐妹们的广场舞和秧歌小曲，更多的时间也是倾向了组织活动，今天你家，明天她家学着跳学着唱。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夸奖的有，调侃的有、讽刺的也有，好在村上和乡上的领导都非常关注和支持，平时也给她们联系和提供一些培训的信息和表演的平台。就这样在时下的年轻人看来纯粹没啥看点的扭秧歌唱小曲，却在几个农村老婶婶的脚下扭出了她们自己的热闹，穿戴化妆之后，她们哪里还像是六七十多岁的老人呢。更为难得的是，如今邻里邻村谁家有个喜事，偶尔也会邀请母亲和几个婶婶前去助兴演出，管吃管喝待若上宾，临走还赠送些糖果点心之类的小礼品，母亲每每说起都好不自豪。
在当前农村空巢老人精神世界普遍匮乏的情形下，很庆幸步入老年后的母亲还能有这样的爱好和热情。每次回家母亲都会给我说她们最近学的什么，准备去哪里表演。那天，我想，以后我要把母亲的广场舞和小秧歌录制下来，好好保存起来，等母亲有一天跳不动了的时候拿给她看，再保存到我老了的时候，再想起母亲时就拿出来看看，这何尝不是母亲留给我的最美好的念想呢！
刘玉红
40岁，出生于甘肃定西安定。17岁开始发表作品，先后有近百篇不同体裁文学作品散见报刊杂志等。现从事行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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