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苜蓿菜◎闰土
记得我七八岁时，一次早饭，将吃剩的半碗玉米糁子随手倒进脏水桶，就跑去上课了。那晚，我给奶奶提起倒掉玉米糁子的事，她骂了我一通，并告诉我要珍惜粮食。她老人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那年，别说是玉米糁子，一把苜蓿菜就救活了咱一家人的命啊！”我眼前浮现出奶奶一次次吃饭的情景，她每次吃完面糊糊或玉米糁子，总要把碗舔一圈，她也教母亲和我。有次，奶奶舔完碗，脸上沾满了糁子，我嬉笑着说她是个“马糊脸”，我也仿照奶奶，好奇地用短小的舌头学着舔起碗来。
1932年，关中大旱，旱情波及河南、甘肃一带，到处是逃荒的人群，人们从平川一下子涌到大山深处，寻找能填肚子的食物，山上的野菜被吃完了，能吃的树叶、树皮也被吃完了。爷爷、奶奶、姑姑和父亲一家四口来到山中，住在半山腰的一孔小窑洞里。
青黄不接的三月，爷爷在山上开荒种地，带来的粮食眼看就要吃完了，奶奶只得四处挖野菜。
一天，在一个十分偏僻的旮旯里，奶奶发现了几十朵苜蓿，有三四寸高，鲜嫩、翠绿，在当时，这样好的苜蓿菜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奶奶急忙揪了一大把拿回了家。爷爷烧锅，奶奶洗菜，煮熟后又撒了两把玉米面和米糠，全家人香喷喷地吃了一顿。后来，奶奶时常去那片野地揪苜蓿，它成了度饥荒的最好食物，救了一家人的性命！
苜蓿和韭菜一样，揪掉一茬，只要雨水跟上，马上又会长出新的一茬。奶奶一有时间就担着水桶，浇灌那些救命的苜蓿。细心的奶奶在揪苜蓿菜时，特意留了几朵。它的花是蓝色的，格外引人注目，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到了秋季，奶奶收了苜蓿的种子。
奶奶对苜蓿特别上心，那年的三月久旱无雨，她从地窖里打来仅有的一点水，一窝一窝种上苜蓿。为了它们，奶奶日夜操劳，一次担着粪土去给苜蓿上肥时，山地凹凸不平，她脚下一滑，粪土倒了，奶奶的脚也扭伤了，二十多天里，她每天都是拄棍行走。
在窑洞生活的三年很快过去了，清贫的日子也在爷爷、奶奶的辛勤打理下，慢慢有了起色。
在那捉襟见肘的日子里，一把把苜蓿菜救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想起倒掉的那半碗玉米糁子和奶奶语重心长的教诲，对苜蓿的感激之情在我心里经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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