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与花儿
□潘硕珍
学者陶柯在《论藏族文化对洮岷花儿的影响》一文中说:“有人认为洮岷花儿的比兴手法是继承了《诗经》的比兴手法的,因为《诗经》大量运用了比兴手法。这种说法乍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只要一联系到洮岷地区同广大藏区的临近,甚至有一部分地区如卓尼本为甘南藏区的一部分,同时考虑到唱洮岷花儿的群众1950年前绝大多数都是一字不识的文盲,根本不可能去接触文字十分艰深的儒家经典著作《诗经》,那么,自然会得出结论,洮岷花儿中丰富的比兴手法,无疑是受到了擅长比兴手法的藏族民歌的影响。”
陶先生读书可谓胶柱鼓瑟。《诗经》中的民歌(十五国风),都是摇木铎的采诗官到十五个诸侯国收集整理的歌词,是供识字人阅读的文本。《论语正义》说:“郑国之俗有溱洧之水,男女聚会,举歌相感,故云“郑声淫”。非谓郑诗皆是如此。”孔子对三千多首诗作做了去粗存精的筛选,变成“诗三百”。也就是说,孔子删掉了有伤风化的诗作,保留了意境优美含蓄、格调高雅的《关雎》《蒹葭》等爱情诗作(孔子对它们的评价是“思无邪”)。《诗经》奠定了中国古典文学现实主义的基础。
我听到一首河湟花儿:“我把你想了,你把我没想；你想下我时,我打喷嚏哩!”最近我随手翻开《诗经》,在《终风》篇里找到了出处:“寤言不寐,愿言则嚏。”意思是我想你想得睡不着,如果你也像我想你一样想我,那么我就要打喷嚏了。相爱的人必有心电感应。河州大令“上去高山望平川,平川里一朵牡丹；看去时容易折去时难,折不到手里是枉然”与《诗经·周南·关雎》里的诗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非常相似,都表达了歌者对美好事物追求不到的惆怅心情。明代江南民歌《挂枝儿·喷嚏》也与“寤言不寐,愿言则嚏”相似:“对妆台忽然间打个喷嚏,想是有情哥思量我寄个信儿。难道他思量我刚刚一次?自从别了你,泪珠垂；似我这等把你思量也,想你的喷嚏常似雨。”
《论语正义》记叙的“男女聚会,举歌相感”,类似今天的花儿会,肯定有男女对唱情歌的情节发生。
“这么大的锅来哟下不了两颗颗米,这么旺的火来哟烧不热个你。”
流传在西部地区的信天游、河湟花儿和洮岷花儿,乃至其他地区的民歌,其创作手法都离不开赋、比、兴,《诗经》更是如此。唱花儿的把式,大多数是文盲或粗识字,没念过听过被文人润色过的《诗经》,更谈不上解释“赋比兴”的语意,但他们唱得多了,自然而然就掌握了这三种唱诗(张贤亮笔下的马缨花,就把曾经写过诗的章永麟叫做唱诗的)的技巧,而且具备了即兴创作的本领。“谁把唱花儿还要师傅呢,我唱花儿就个家思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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