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微镜头里的甘南
在一只鹰滑翔的视域里，
白古寺的那些方块的房子簇拥在山谷里，
炊烟还未升起……
转动的经筒在夕阳里有时光的包浆，没有人知道它转了多少圈，也没有人知道它被多少层指纹覆盖，像大地不知道被多少层雪花覆盖过，
黄褐色的衣袍在狭窄的街角闪过。
不知道名字的河在远处一遍一遍地轻吻着岸边芦苇的脚丫，芦苇穗子很快就会有雪花一样亮白的心情散落下来！
酒歌落地，夜晚来临。这里的星星早已知道怎样吟哦唱颂格萨尔王的传奇……
暴雨疯狂而至的阿万仓草原，
牛羊安静下来，马匹和骆驼安静下来，牧羊犬轻微的嚎叫着，失修的高车把久远的年代卸载下来，
雨停下之后，车轴上滴着如泪的水珠，一个女人曾把眼角的一条河安放在车上……
闪电在空中，还是王的长剑的雪亮模样；草原的尽头，一条河是一把废弃的长剑，弯曲弯曲再弯曲，它能轻易地把卓玛或者扎西的身体内的故事洗的亮光闪闪……
然后，交给风，让风说给草原上的每一株花草每一颗露珠！
要我说，天池冶海是废弃的淬剑的水池，还收藏着王最后的怒火最后的一把长剑——闪电！
也收藏着王最后的旨意与睡梦。
一些玄幻的故事情节在水底调制着水的色彩，更换着水的衣衫，可蓝，可绿，也可蓝绿相间。
白云倒映下来。
绿树倒映下来。
月亮倒映下来，它就会变幻为王妃的魔镜，风若念出女巫的咒语，那么就会有时光一寸一寸地在岸边返回……
马蹄上带起的雪花，依旧闪动着祖母收藏多年的那块银元的光泽，
树枝上的鸟巢安卧着，一些秋天的故事停在了黄昏……
米拉佛阁在远处的大地上安放着，也如雪后的一枚鸟巢……此刻，世界仿佛一下子就缩小了许多，小如一座佛阁，小如一枚鸟窝，小如一片雪花……
小如太阳下山之后的那个黑点，小如一粒文字在纸张上洇染开的那个黑点，
马匹渐远，如一枚黑点跃动，
它是甘南写在雪后大地上的一粒奔跑的文字……
不知名的野草偷学了王的气魄，登临到八角古城之上，完成着一方霸主的抒情。
仰望如纸的白云，倾听如鼓的雷声，俯瞰如肠的土路，想象丝绸飘动的顺滑，倾听瓷器碎裂的清脆……
在泛黄而残缺的史册之上，
骆驼踩下一枚脚印，幻化为一粒文字，
马匹踩下一行脚印，幻化为一条干枯的河……
在一棵草竭尽全力的想象中，一座废城在史册之上压下最后一枚通关的印玺之后，
它就会让千年风雨把自己雕刻成一枚打碎的印玺的模样，卡在过往的风中……
从舟曲和迭部飘来的雪花，唱的是白鹰的战歌，
从拉尕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说的是星星的语言，
从阿万仓草原开到玛曲草原的花朵举着银盏一样的头颅，盛装着夏季的雨水，盛装着河流中鱼儿跃起时带着的水滴，也盛装着卓玛在昨夜偷偷掉落在枕头上的泪水，
许多骑马的男子听到她前天的歌声，停止抽打奔向远方的马匹……点燃篝火，点起烟锅，他们给追随在头顶的星星说着自己的故事……露珠挂在草叶尖上，秋天宣告提前来临。
远走的牛羊、马匹知道回家的路。
山顶上煨起的桑烟却飘得更远了，卓玛或者扎西的歌声，会在有月亮的晚上比桑烟飘得更高更远……
石头堆在山上，看着鸟雀扇动的翅膀把草原的气息带向远方，
牛粪掉在路边。谁的歌声也掉在路边。牛鞭子一样的小路，沿着牛鞭子一样细小的河流伸向远方……
顺河而行的道路两旁有瘦小的花和瘦小的草，丢失在草丛里的酒瓶子空着，沾着酒气的故事有着庞杂的历史根系……从远古说到现在，没有谁去认真倾听。
那些杂乱的方言，像石头一样堆积下来，慢慢地变得坚硬，慢慢地变得陌生，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村庄安放在山脚下。村庄背后的山谷里有叮咚的声音，像马蹄奔跑的声音，像泉水流淌的声音，叮叮咚咚，像锻打着一把神奇的剪刀，要把甘南的村庄裁剪出一件千年丝绸复原的图案……
奔跑在村巷中的大黑狗，传说能够吞下月亮和星星，它快速地奔跑过后，摇动着的黑色大尾巴就拉下了黑夜的幕布……
□杨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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