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小时决口阻击战 鄱阳问桂道圩堤决口127米，封堵工作24小时不间断、“人歇机不停”
7月13日，鄱阳县五一中心学校安置点，受灾村民在休息。新京报记者 张胜坡 摄
7月12日，中国安能工作人员正在驾驶挖掘机将石料填进圩堤溃口。新京报记者 张胜坡 摄
7月13日23时08分，随着最后一车土石投入河道，江西鄱阳问桂道圩堤决口处成功实现合龙。新京报记者 李阳 逯仲胜 摄
7月12日，王辉（化名）划着小船从家里出来。
新京报记者 张胜坡 摄
7月13日23时08分，随着最后一车石料倾倒至决口处，张剑文驾驶的推土机与早已等候在对岸的推土机成功会合，车笛声悠长响起，江西鄱阳县问桂道圩堤决口处成功实现合龙。此时距离圩堤决口过去了124个小时，距离第一车石料倒入决口过去了83个小时。
7月8日晚，江西上饶市鄱阳县鄱阳镇问桂道圩堤发生溃决，决口达127米，导致附近6个村庄被淹。
接到抢险任务后，中国安能集团迅速从江西南昌、江苏常州、福建厦门调集了400余名抢险人员和52台套装备星夜赶往鄱阳县。
溃堤
“水流下来跟打雷一样”
问桂道圩堤的主体由沙土构成，长9.7公里，堤顶宽五米，日常兼具防洪与交通功能，既是将鄱阳湖支流昌江与沿线村庄、田地分隔开的屏障，也是附近多个村庄与外界连通的通道。多年来，问桂道圩堤保护了附近1.5万亩良田和5500多户村民免受洪水威胁。1998年的洪水也没有将它摧毁。
直至7月8日晚上，它被昌江撕开一道口子。
“与长江大堤按照百年一遇的标准打造的六边体混凝体堤坝结构不同，问桂道圩堤这类土坝是按照十年一遇的标准建造的，堤坝本身土质差，抗渗能力弱，加上长时间浸泡，地基松软，容易发生溃决。”7月14日，中国安能第二工程局（下简称“安能二工局”）一位抢险负责人告诉记者。
桂湖村和邓家村多位村民表示，圩堤溃决过于突然，大家根本没有想到几十年来屹立不倒的问桂道圩堤会发生溃决，因此，洪水来临前，村民大都没有做什么防洪准备。
桂湖村村民王辉（化名）回忆，圩堤溃决前几天，鄱阳镇连下了近十天的大雨，圩堤对面的昌江河水最多时一天能涨水五六十厘米，但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圩堤会溃决。
另一位村民黄志坚（化名）告诉记者，7月7日，桂湖村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8日傍晚，圩堤溃决前，他曾去圩堤上查看，发现已有碗口大的管涌出现，便把这个情况上报给了村干部。
曾在桂湖村担任过十几年村干部的黄国华（化名）也向记者证实了这一情况，他记得，村干部曾告诉他，他们已用棉被和木板将圩堤上的管涌堵住。
距离黄志坚发现管涌大约一个小时后，问桂道圩堤终于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并很快成为了一道127米长的巨大伤口。
浑黄的昌江水，挤过问桂道圩堤决口，奔向田野和村庄。
洪水袭来，桂湖村首当其冲。
王辉回忆，晚上七点刚过，洪水已朝村里涌来，“水流下来跟打雷一样，很响，很吓人。”
眼见洪水一步步朝家里逼近，王辉急忙让妻子带着两个儿子到尚未垮掉的圩堤上避险，自己将一楼的家具财物往楼上搬运。但是，此时的王辉脑袋已经嗡声一片，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搬东西，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
三个小时后，一楼的积水已经淹没至王辉的膝盖，他不敢再搬了，随即躲到二楼避险。王辉说，当天晚上，妻子和儿子以及很多村民在堤岸上站了一夜。
除了桂湖村，潘阳镇同时被淹的还有邓家村、道汊村、桂中村、桂湾村、坽曹村等多个村庄。邓家村村民邓全忠（化名）告诉记者，圩堤溃决时，堤岸上有一位村民正在开车，转瞬之间连人带车就被洪流卷走，所幸这位村民跳车逃生，隔了近两个小时村民们发现，那位村民已躲在了一处天线塔上。
邓全忠回忆，当天晚上，村民家中的积水涨到了近两米，很多村民根本没有机会搬运一楼的贵重家电，只能任由洪水浸泡。
7月12日，记者在现场看到，当地村民的房子多为二层楼房或三层楼房，圩堤溃决后，被淹村庄绝大多数民房的地下室和一楼都已被洪水淹没，部分民房几乎全部被洪水吞噬，仅存半截窗户和屋顶露出水面。只有极少数沿堤居住的村民房子因为地势原因或地基较高暂时得以完整保存。
抢险
工程车不停往返司机主动“加班”
7月8日晚上，安能二工局接到了问桂道圩堤的抢险封堵任务。迅速从江西南昌、江苏常州、福建厦门调集了400余名抢险人员和52台套装备星夜赶往鄱阳县。
安能二工局是国务院国资委直管的央企单位，公司前身为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水电第二总队，曾参与过唐家山堰塞湖、玉树地震、舟曲泥石流等多次重大灾难抢险救援任务。
安能二工局一位现场指挥负责人介绍，实际上当天晚上问桂道圩堤共发生了两处决口，在上述127米的决口不远处，另有一处70多米的决口。
经过研判，安能二工局决定首先集中力量封堵问桂道圩堤127米的决口。“一是因为这里最先决堤，二是考虑到这里施工条件最为有利。”
与原定由圩堤上下游齐头并进的封堵方案略微不同，由于漫决处上游公路被洪水淹没，封堵只能选择在下游单向进行。封堵时间无形中增加了至少一倍。
据了解，安能二工局前期制定了“堤头裹头保护、石碴戗堤进占、水上分层碾压、黏土抛填闭气”的封堵方案。在从堤头迎水面至背水面处用抛填土石方的方法对堤头进行“裹头”保护，以增强堤头稳固性，防止险情进一步恶化后，“石碴戗堤进占”即成为整个圩堤封堵作业的主要工作。
7月10日中午12点，第一车石料抛向决口处。
7月12日，记者在问桂道圩堤封堵现场看到，通往圩堤的道路已实行交通管制，只允许运送封堵石料的工程车进入。装有大小不同石料的170多辆工程车不停往返于石料装运点和封堵现场。
工程车司机徐国正说，从石料场到封堵现场有七八公里，来回一趟需要1个多小时，“最大的困难是道路太窄，难以会车。道路两旁都是水，稍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7月13日是曹杰加入石料运送队伍的第三天。曹杰所在村子道汊村也是被淹村庄之一。他告诉记者，每天开车经过问桂道圩堤时，他都可以看到自己的村子，从圩堤到道汊村本来是一段很近的路程，但是因为村里很多道路都被冲毁了，他每天需要绕出30多公里路才能到家。
工程车司机被分为了白班和晚班，曹杰是晚班，他的工作时间是晚七点至早七点。但曹杰五点就从家里出发了，五点半已开始运送石料入场。“能多运一车算一车吧，如果所有车辆都能多运一车，那就是不得了的运量了。”曹杰说，自己主动将工作时间延长了四个小时，他希望这能帮助决口早日合龙，“因为这关系到我的家乡和亲人。”
7月12日下午，记者在封堵现场看到，整个封堵作业平台有5—6名车辆调度员指挥工程车入场。自从封堵开始后，调度员小李每天持续站立五六个小时指挥车辆，他手上拿着一面红旗和一面绿旗，挥动红旗即是让前后方车辆停止，挥动绿旗即是让它们移动。
小李告诉记者，由于工程车辆太多，每个司机都可能会因为疲劳或其他客观原因在倾倒石料和离场过程中存在顾及不到的地方，调度员的作用就是辅助司机判断多大的车间距最为合理，如何最顺利离开作业平台。
“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节约时间，如果因为车辆调度问题耽误了封堵时间，是划不来的。”小李说。
工程车把石料倾倒至决口处后，施工人员就会用推土机将石料推入水中，直至填堵处与作业面平行，方能继续向前推进。每前进一米，就需要平均填堵超过200立方米的石料。
安能二工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封堵工作开始后，安能二工局实行了24小时不间断的作业方式，抢险人员按12小时/班轮换作业，早8点至晚8点为第一班，依次轮换，每日两班，确保“人歇机不停”。
转移
消防员打着手电挨家挨户搜寻被困村民
与决口会战同时进行的，是转移受困群众。
7月8日22时42分，赣州市消防救援支队接到了增援鄱阳县的命令。当地迅速集结了154名指战员、20辆救援车辆、10艘冲锋舟和12艘橡皮艇连夜赶赴鄱阳。
赣州支队某宣传负责人回忆，7月9日下午1点左右，他们到达桂中村受灾点后发现，桂中村的六个村民小组已经有5个被洪水淹没。“村干部给我们指了下被淹小组的位置，一眼望去，二三层楼高的楼房连房顶都看不到了。”
7月9日晚上，潘阳镇桂湖村整个村子已被洪水围困，洪水淹至房屋一楼，村子里已经被切断电源，家家户户都是一片黑暗。消防队员只能打着手电筒，乘坐橡皮艇，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喊话搜寻被困村民。
7日晚上6点25分，搜救队发现一栋被洪水淹没一层的民房内，有一名65岁老人和一名16岁男孩被困，一名消防队员随即沿着外墙扶栏爬到了走廊上，帮助老人和男孩踩着战友的肩膀缓慢降落到了橡皮艇上，并将他们安全护送到了岸边。
截至目前，已有上万名村民安全转移，被妥善安置。
位于鄱阳县城的五一中心学校是一处村民安置点。一栋教学楼和两栋宿舍楼住满了受问桂道堤决口影响的700多位村民。政府为村民发放了简易的木质床板，村民们或将床板直接铺在地上休息，或将床板置于几张拼接的课桌之上。
一位村民表示，政府为村民免费提供一日三餐，早餐有稀饭、馒头和鸡蛋，午餐和晚餐会有2、3个荤菜。
搜救过程中，如何劝说村民离开被洪水围困的房屋是救援队面临的“最大困难”。
“部分群众认为灾情尚不严重，不愿意前往安置点，我们和村干部只能轮番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王辉就是不愿离开家的村民之一。村子被淹后，王辉把两个孩子和母亲送到了县城的亲戚家居住，自己和妻子则选择了留守村子。
多位村民表示，继续住在村里的村民一是因为怕不习惯安置点的生活条件，二是怕离家以后，家里的一些贵重财物会被偷走。
然而，洪水围村之后，所有被淹村庄的自来水都已断供，供电系统也被暂停。
王辉家现在唯一的电源是一个电瓶，靠拿到镇上充电存续电源，如今，为了省电，习惯晚上十一二点才入睡的他一到八点，就会关掉电灯，放下手机。
潘阳镇供电所负责人告诉记者，断电纯粹是出于村民安全考量。被淹村庄里，一条万伏线路距离水面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这样的一个距离是存在安全隐患的。因为电杆在水里面的话，谁都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如果水里带电了，随时都可能出现危险。”
目前，受断电影响的村民大约有5500户。
邓全忠也选择了留守。7月13日下午，记者见到邓全忠时，他刚刚从邻居家水井中打水回来。自从自来水在农村普及后，已鲜有农民家中还留有水井，但现在，为了生存，他不得不重新向水井求生。
邓全忠说，最近几天，政府也会派送水车给村民输送一些生活用水，但水量并不足以维持生活，部分村民仍主要靠水井取水。
合龙
实际合龙时间比预计提前约50分钟
7月13日晚上7点，驾驶员张剑文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坐进了驾驶室，当天晚上，他将驾驶推土机对问桂道圩堤127米长的溃口完成合龙。
13日22时许，决口已缩短至6米，决口处水流明显加速，封堵到了紧要关头，推土机将大块石头抛填入决口。
安能二工局的多位现场指挥负责人和施工人员告诉记者，问桂道圩堤127米长的决口预计在13日晚12时许完成合龙。
实际合龙时间比预计提前了约50分钟，13日23时08分，随着最后一车石料倾倒至决口处，张剑文驾驶的推土机与早已等候在对岸的推土机成功会和，车笛声悠长响起，合龙正式完成。
一位现场技术负责人介绍，合龙完成并不意味着问桂道圩堤决口的封堵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他们将按原方案进行“水上分层碾压、黏土抛填闭气”，即在决口处继续回填石料和土方，并用推土机压实，直至作业面高度与原有圩堤高度平行，此外，还需用黏土对引水面进行回填闭气，防止水流继续冲蚀刚刚封堵好的决口；另一处70多米长的决口也会在后续一两天内完成封堵。
“总之是要尽量将圩堤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让其重新具备防洪和交通运输的功能。”7月13日，中国安能第二工程局南昌分公司党群工作部部长聂中成表示，封堵完成之后，水流就被全部挡起来，后续会视昌江水情条件，用抽水机将居民区和耕作区的积水抽回昌江。
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下一步的工作，还将组织进行反滤黏土及加高培厚工作，确保堤防结构及防渗稳定，确保大堤在新一轮降雨来临前固若金汤。
新京报记者张胜坡实习生卓曼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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