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随笔 □ 曲桑卓玛
很久没有到江边去坐坐了,心中空落落地涌起许多想念来。在那个窗明几净的小饭馆里,桂莲很珍重地把一些纸币作为饭钱留下来,锅巴粥的香糯,水煮鱼的香辣,红焖虾的香甜,味蕾上还像潮水一样懒懒地回旋着淡淡的喜悦。浮生一日,有一顿这么可口的午餐,真是感谢两个妹妹的盛情。其实,心底也挺感激那个一直在后厨默默地烹调食物,用食物特有的色香味,来诠释对生命的尊重和喜悦的那个人。想想啊,青菜在园子里翠生生地绿,鱼虾在池子里欢快地游,而我们作为食物链顶端的人,怎敢对食物不敬畏和感激?
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告别了桂莲和桂萍,独自一人去白龙江边小坐。穿过月季花簇拥的堤岸,沿着一级级台阶向江边走去。昨夜的一场风雨,使江水变得有些浑浊,滔滔浊浪拍打着江心的巨石,悠悠东流。脚下的河滩有水流冲刷过的痕迹,芦荻倒伏,乱石丛生。江水被一场夜雨怂恿得如此任性,随意改变流动轨迹,一些来不及随着水流撤离的小鱼,就这样无奈地留在裸露的河床上干渴而死。白鹭、灰燕等一些水鸟睁大觅食的双眼,在卵石间欢快地跳跃捡拾小鱼。一只头顶生着扇形羽冠的戴胜鸟早已吃饱,它身着华美的衣裳,伫立在江心的巨石上咕咕鸣唱。鱼的死亡,却变成了鸟的欢悦。这多么像腊月里年猪被人宰杀时的嚎叫,在欢呼雀跃等待吃肉过年的孩子们听来,也是优美的音符。悲与喜,尤其是如此极端的悲喜,在某种时候却因主角不同而表现得大相径庭。
娃娃说:“过年咯,吃肉咯!”
猪流下了浑浊的眼泪:“你吃俺,俺不怪,俺是阳间一道菜。”
我们都曾经是那个杀猪案前,哼哼唱唱的小屁孩,猪的痛苦我们永远都无法感知。
那一次,去白龙江边的一个藏族村寨采风,同去的还有几个外地来的作家、诗人。一路上,车窗外不停变幻的风景总是令车内发出一阵阵惊叹:舟曲的田园风光真是太美了!而这种美却不是张扬,只是一山一溪、一树一花地慢慢呈现,云杉去了,白桦来了;锦鸡拖着长长的尾羽在阳光下仓皇逃离,而野兔却一不小心跑到了马路中间,听见车声也是迅疾离去。山谷里的宁静被打破,你可知道汽车离去后,大山又将陷入怎样苍茫的空旷与寂静?
午饭安排在一户洁净的农家小院里。女主人端来一盆油光通透的腊肉,淡淡的柏烟熏味混杂着浓浓肉香,宾主间推杯换盏尽情畅饮,有人开玩笑说:“如果,坐到弯弯曲曲的白龙江边,让酒杯顺流而下,咱们也效仿古人玩曲水流觞,是不是无需在酒杯面前为吟一句诗而搜肠刮肚?”可那分明是永和九年(353年),王羲之和诸位文人雅士在兰亭清溪畔玩得最高雅、最著名的一次,徜徉在俗世里的你我谁人能及?
屋里的热闹喧嚣一浪浪涌出窗外,流转在花木葱茏的院子里。葡萄架下,女主人高挑的身材忽地闪过,又一盘热气腾腾的羊肉端上了桌。是羊羔肉,小小的羊头上,一对儿犄角长不盈寸,看了让人顿生难过!那不是早晨还在山坡上吃草的羊羔吗?它浑身洁白,纯净的眼神仿佛刚刚被悬泉流瀑清洗过,澄澈,宁静。
就在欢声笑语浸漫院落的时候,那只小小的羊啊,它经历了什么?人们的笑声,对它来讲该有多少肝肠寸断?那隔着一扇窗户的悲与喜,捻碎一只羊对尘世的几多回眸与眷恋?
清风徐来,树影重重。江边那一串串洋槐含馨吐蕊,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花香。那些将开未开的白色花儿,却是世间的绝佳美味。那些饥饿的年代,人们撸槐花做囷囷,将槐花作为可以食用的花卉来进行烹调,比起那些粗糙的树皮草根,槐花是多么精致而美味!在食不厌精的当下,人们做槐花更是讲究了:清水洗花,晾干水分,再拌些面粉上笼蒸熟,然后淋上香油,调入食盐、花椒粉、生抽和醋,酸酸甜甜的槐花囷囷,是上天馈赠给初夏的一份厚礼。
青花瓷的盘子,闪着幽幽的光泽。槐花囷囷静静地宛在盘子中央,也勾起了对往昔岁月的许多回忆。其实,人对每一种食物都有着一段特殊的感情,就好比我们走在大街上,忽然听到一首老歌就会有微笑浮上脸庞。当母亲讲槐花囷囷在那个特殊年代的珍贵和重要性时,我们却贪婪地呼吸着槐花蜜香,羡慕养蜂人逐花香而居的生活。日出日落,守望蜂群,养蜂人的艰辛有谁能懂?可我们总喜欢向往与自己迥异的生活方式。
凉风习习,树影交错。那个在槐花树影下垂钓的人收起鱼竿回去了,他的桶里晃荡着几条白龙江鱼,鱼影在红色的塑料桶外清晰可辨,水纹闪闪波动着,透过桶壁望去,鱼是红色,水亦是红色。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既然我不能阻止人们把鱼当作食物来享用,最起码应该给鱼儿一个生命应有的尊重:怀着感激和喜悦的心情吃饭,杜绝浪费和轻蔑,因为食物没有好坏贵贱,而人心却在不断地权衡尊卑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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