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就构成了一个世界 关于李志勇的诗

甘南日报 2022-03-23 09:24 大字

□王力

作家简介

李志勇,1969年生于临潭县,有诗作在《诗刊》《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等刊物发表,著有诗集《绿书》。

有时我看见李志勇走在大街上,像刚从山岗上下来的豹子,早已收敛了内心的风暴,连身上的花纹也似乎变得温顺起来——李志勇更像一个“假象”,当你写下他的名字,他早已不在你的语言中存在。他转身离开,离开你一直使用的这些“破旧的符号”。他“一个人,在幻景中激动地漫游”。

我和李志勇同在一个小城生活。客观地说,小城很小很小。可是他的第一本诗集《绿书》,却在邮局起步,经过传达室,送到了我手里。我相信这种抵达才更像“真实”的抵达。这本诗集一直放在我的手边,我有时拿起来,看上几页,又烦躁不安地放下。但是过不了多久,它又像一个诱惑,吸引着我再一次打开它。对于我来说,“这本书像给我戴上了镣铐”。我想挣脱这镣铐,又渴望被它反复缚住。如此这般,纠缠不已。

相对于甘南,相对于甘南的诗歌写作者,李志勇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坚决地穿过在自己诗歌地理的皮肤上抚抚摸摸的练习。他并不是抬起双脚,要离开自己置身其中地方。对于李志勇来说,附着在这些词语上面的惯常思维和矫情,已经将其变成废墟,一堆无用的废墟——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进入事物的内部。他其实“没有到事物背后的院子里去散步”,他走到事物的“里面”去了。像一块手表透明的后盖一样,他看到了事物跳动的心脏,那些秘密的运行轨迹。他从这些真相中抽出“骨头”。这些骨头,并不是李志勇使用的“文学手段”,恰恰是他感知到的,内心世界的真实。

因此,李志勇用“自己的语言”来书写。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为了避免孤单,而被我们共同使用的语言,以及产生这种“集体语言”的思维。他把自己新鲜的血液涂抹在纸页上,后来涂抹在电脑屏幕上;那血液里有唯一的遗传基因和生命体征,冒着蓬勃生长的朝气。有时像一团雾,慢慢消失;有时又聚拢起来,形成云朵,下起大雨。这语言的大雨中,有一种鸟儿的鸣叫,声部复杂,沉郁而苍凉——这个体生命的交响乐,在人迹罕至的心的旷野,独自进行,无人能够改变它浑厚旋律的进程。

——他就是“那匹黑马”,把用这种语言写成的诗歌,交给了“能够读它的人了”。

当下,我们往往将语言视为现实的影子和投射。但反过来会更准确:现实才是语言的影子(布鲁诺·舒尔茨)。如果你读了李志勇足够多的诗歌,你就会发现,在这些诗歌中,有李志勇关于“写作”的很多观念。这不足为奇。作为一个自我觉醒的写作者,他一定要说出“自我的真相”。李志勇写道:“语言本身就是一部分现实”。这当然是真的。不管李志勇使用怎样的变异和想象来构建他的诗歌江湖,这些变异和想象都来自于侧身其中的现实。但若仅仅是对现实的模仿或者复制,文学作品就会失去它存在的意义。李志勇用迷幻、缠绕、甚至荒诞的诗歌外衣,构建了比现实更加巨大的“心理现实”。

李志勇用梦呓般的、纠结缠绕的诗歌语言,纳入了庞大现实世界的万象,但又远远高于现实。他既是书写者,也是在场者、观察者、思考者。像布鲁诺·舒尔茨的小说一样,通过对现实想象的超越,消弭了梦境和现实的距离,使它们各为自己又相互交融,所以清晰又模糊,捉摸不定。因此我要说,对于李志勇,“现实才是语言的影子”。但不管怎样,透过他营造的语言的烟幕,我们看到的,是李志勇对人的“生存处境”尤其是“心灵境遇”的深入骨髓的关注。对于个体生命来说,没有比“心理现实”更为巨大而真实的存在。

李志勇的诗歌,“在细小的事物中纳入庞大的世界”。也因此,李志勇在一些诗歌中采用小说的元素来叙述。无处不在的“细节”和“场景”,是使诗歌血肉丰满、并向周遭散射的重要因素,也是承载诗人某种思想的重要手段。所以他的一些诗歌,突破了惯常意义上“诗歌形式”的界限,而具有了小说的某种外形或者品质。李志勇说:“很早以前我们的语言就是我们的肉体,但现在却已经做不到了”。我们需要摈弃柔弱的一般化抒情,需要写作者从颠覆诗歌语言(或者形式?)开始,进而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诗歌的叙述和小说的叙述当然不是一回事,但至少从李志勇的诗歌中可以感到,“叙述”并不是小说的专利。这种叙述,让李志勇的诗歌变得“缠绕”,并且相互渗透,句子之间排斥又胶结,难解难分。

李志勇凭借细节和场景,给我们还原了一个感觉和思想的诡异世界,它比现实更庞杂,更高、更远,所以更真实。

——李志勇一个人,默默前行。和所有安静的写作者一样,只是写下了属于自己的诗歌。奇特而玄幻的想象,让他的作品有了陌生的宏阔感,也给读者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他是一个沉静的探索者,之于写作,他只坚持一条:写出自己满意、对得起读者的作品。

作为对“诗歌现实”有着清醒认知的人,作为一个“怀疑主义者”,李志勇有足够强大的心灵对抗喧嚣和浮躁。“他坚持着他隐秘的劳动,带着一把斧子/自生自灭。那不过是悲痛”。李志勇甚至怀疑时间对事物的澄清和肯定,他写道:“这本书……或者可能还会石头般等待着下一个读者”。他其实对自己的写作有足够的镇静和自信。就像我感知到的那样,“这个男子几乎一个人就构成了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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