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坟之谜

□彭世华

在我的故乡临潭,有“先有李家坟,后有洮州城”之说,还有“先有王家坟,后有洮州城”之说。关于前者,又有两种说法,第一种与唐代的李晟家族墓关联,第二种与明代的李达家族有关联。关于后者,则与明代一位功勋卓著的王将军相关。

王家坟位于临潭县王旗镇王家坟村(原龙元乡王家坟村,即旧时恒足旗村),毗邻洮河、古铁城、边墙河。提起龙元乡,还有一段神奇的故事。说朱元璋在应天府(南京)称帝后,刘伯温夜观气象,发现西北有巨龙腾空,风起云涌,王气弥漫,于是进言,去西北禳除。一日,刘伯温来到龙元山下,见山势如龙,蜿蜒盘旋,活灵活现,问询当地老人,得知山名龙元,吃了一惊,于是沐浴焚香,社坛布阵,抽尚方宝剑,挥剑飞出,剑到处,山崩地裂,只见龙元山轰然分离,血流成河。如今,龙元百姓还在绘声绘色地指点刘伯温剑劈之痕,龙元山下一口泉,终年汩汩流淌着红水呢。龙元自此,没了真龙,出的都是草龙(演艺班子)。当然,刘伯温斩龙脉的故事在西北很广泛。苏州刘伯温墓碑有题诗:“诸葛身后有伯温,策略卓绝佐大明。智叟即截西北脉。谁人又斩景山龙。定园如意终无用,邸寓豪宅总是空。北斗英灵今何在,珍藏古墓待游人。”这首诗告诉我们,刘伯温斩龙脉确有这么一回事。

《洮州厅志?光绪版》记载“在城(洮州城)东四十里,冢墙墓地犹存,规模亦壮。但碑碣以时远皆成没字,无由知其姓名宦迹。至今洮州人士呼此地为王家坟云。”民间传说,此坟中埋着明代的威武王将军,在跟随开国将领李文忠攻打铁城(今临潭王旗)时冲锋在前,不幸遇难。原临潭新城一中赵剑锋校长(临潭龙元人)感念其事迹,曾赋诗凭吊:“明代威武王将军,马革裹尸恒足村。边墙河边曾跃马,营盘山下几交锋。横刀驰骋疆场上,一战再战不成功。雨淋征鞍马不前,云笼雾罩月朦胧。血染战袍将军死,泪洒旌旗虎帐空。唯念忠君勤王意,奉旨建坟修碑文。埋葬忠义烈士骨,村名始改王家坟。而今空留一抔土,萋萋芳草吊英魂。”

临潭石门牟益民先生听老人传言,原坟址规模大,坟有三亩许,周围有围墙,坟前有石桌、石凳、石猪、石羊等,还有五米见方水磨石碑一块,碑中央刻着八寸大小的正楷碑文:“钦赐大明威武将军王公墓志”,左侧有三寸大小文字“洪武十二年建”,墓后有两人合抱的三株苍松。1972年8月的一天黄昏,王家坟村中心的王将军墓地被修建商店的工人挖开,因天晚,工人们封闭了洞口。第二天清晨,洞口被再次打开,发现一间砖拱墓室,上圆下方。两条石凳上放着灵柩,灵柩旁,放着八盆花。灵柩前,摆放着小供桌,摆满碗盏杯盅。供桌正中竖着一灵牌,上书“大明威武王将军王公之灵位”。让人不解的是墓志和灵牌上都有姓无名,成为谜案。

追索碑文,威武将军,作为一个封号,历朝历代都有,明代抗倭名将汤可宽曾被封威武将军。最不可思议的是明朝皇帝朱厚照竟然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一职,要过一回威武将军瘾。王家坟中的王公又是何人,何时封威武将军,谁人为他立碑,为何埋名于荒郊野外?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者也只能从墓志所注年月和称谓上去揣测大概了。

翻看明史,在攻打铁城战役中,堪称“王将军”的该王弼莫属。洪武十一年(公元1379年)十一月,沐英任征西将军,率都督蓝玉、玉弼进讨西番。这一次大的用兵,在朱元璋亲自撰写的《祭岳填海渎钟山大江旗纛文》中提到:“今者祸乱已平,十有一年矣。惟西戎有密迩边陲者洮州戎寇肆侮年年,未曾出师问罪,今特命西平侯沐英、佥都督蓝玉、王弼等率兵进讨。”第二年春正月,洮州十八族盘踞铁城反叛,朱元璋命沐英移兵讨伐,俘男女二万、杂畜二十余万,降服了朵甘诸酋和洮州十八族,拓地数千里。《续通考》记载,明洪武四年,置洮州军民千户所,隶河州卫。十二年,讨洮州十八族叛番三副使,事竣,筑新城于东陇山,以旧洮州城为堡,升为洮州军民指挥使司,隶陕西都司,领千户所五。经过一年的苦干,西征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十一月,沐英班师回朝,朱元璋进行了自洪武三年以来第二次大的封功,仇成、蓝玉、谢成、张龙、吴复、金朝兴、曹兴、叶升、曹震、张温、周武、王弼等十二名将领获封侯爵。

“双刀王”王弼因担任西平侯沐英副将,战功显赫,明太祖敕封王弼为定远侯:“靖难安民,肇锡龙与之佐,酬勋颁爵,封扬府拜之休咨尔。昭信校尉王弼,自仗策渡江,身膺副帅,英武冠群伦。廓清湖湘闽浙,忠义本无性,削平幽豫燕秦,滇南奏捷,先开龙尾之关,汉江宣威,扫尽鱼儿之海。今天下已定,黎遮义安,论功行赏,大典懋昭。敕封尔定远侯,食禄三千石,世袭指挥之职,罪从三宥之条。谨尔侯度与国咸休,屏藩王室,永昭宝劵。明思带砺河山,恪守金汤之固,于戏世写忠贞饮承之命。钦此。”

王弼,安徽临淮(安徽凤阳)人,祖籍安徽定远。在平定陈友谅和张士诚的战争中屡立战功,于平江战役时痛击张士诚,阻止了张士诚的突围。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年)和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王弼先后随沐英、傅友德讨伐西番、云南。在云南曲靖,王弼指挥大军包围和消灭了元朝梁王把匝刺瓦尔密,平章达里麻等元朝的残余部队。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王弼率领精兵二万,从大理洱海渡河,奇袭天险上关,为明朝主力部队打败云南世袭土酋段世扫清了道路。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北伐北元,王弼建议蓝玉继续深入,成功击败元军主力,俘虏元主次子及太子妃、公主百余人,活捉王公大臣及平章以下官员近三千人,士兵及其亲属七万七千余人。王弼为明朝的边境稳定做出了卓越贡献。

大明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明朝大规模用兵基本结束,明太祖朱元璋以傅友德为大将军,率领列侯王弼,赵庸,曹兴等赴北平,训练军马,听候明燕王朱棣节制。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历史在这一点上何其雷同,朱元璋在这一点上更为心狠手辣。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凉国公蓝玉被告发谋反。大案一发,蓝玉被诛灭三族。受到牵连的还有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恒、景川侯曹震等功臣名将,均被诛灭三族。唇亡齿寒,王弼悄悄去拜访傅友德,说:“皇上如今年事已高,又严于诛杀,我们这辈的人所剩无几,应当联合起来寻找出路。”此事被锦衣卫听到,告发给朱元璋。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十一月,傅友德在一次宴会上自刎于朱元璋面前。十二月,王弼自尽。一说被朱元璋赐死,削除爵位。

王弼自尽后,朱元璋念其功勋,赦免了家族。王弼子嗣为避横祸,悄悄举家扶着灵柩,黯然西出长安,颠沛流离。千里路途,山水险恶,携儿带女,谈何容易。途中,将王弼灵柩安放在了他生前浴血奋战的洮州疆场上,他的部下,留驻洮州卫的将士们,感念他的恩德和功绩,偷偷为其修墓培坟。其子嗣中的一支因守墓留了下来,繁衍生息,成为今日临潭王旗、石门一带王氏的先祖。他的其他家眷子嗣,最终在定远(今四川盐亭县富驿镇)落脚,定居。座落在富驿镇元宝山上的墓,是他的衣冠冢,在清光绪十二年(公元1887年)重修,很是气派。

还值得提一笔的是南明弘光帝,曾追谥王弼“武威”,或许就有了后人“大明威武王将军”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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