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青稞
七八月份，是甘南草原最美的时节。几年前第一次到甘南，恰巧就是八月。
如茵的绿草，一直从公路两边铺陈到远处的山顶。红的、黄的、紫的、粉的、蓝的，各色花朵，一丛丛、一片片点缀着草原的夏天。天空醉蓝深邃，白云纯净高远。一行人，几辆车，在合作市汇合后匆匆奔向玛曲。
这次行程是为了解当地“公司+合作社+农户”这种新的农牧业运行模式而来。同行的有农牧业专家、政府农牧业方面的领导、农牧合作社的负责人、媒体记者。还有银行方面的领导，也是专程来了解合作社资金的需求。顺利抵达玛曲后，一行人按工作程序，各取所需。参观的、走访的、采访的，各行其事。牧民对“公司+合作社+农户”的模式比想象中接受要快。不论是养殖、种草、还是种粮食都不愁销路、不愁资金，好的帮扶政策让他们充满希望。
在玛曲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返回合作。不巧的是，我乘坐的第一辆越野车，在离合作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地方抛锚了。司机努力了半天，还是打不着火。只好就地等待后面的车辆。
这时候地里青稞已经快成熟了。停车的路边，就生长着一大片的青稞。第一次看见这种长相与大麦相似的植物，很新奇。特别是几个记者，都跳下车，蹲在田边仔细看。很快发现有的植株比较特殊，穗和杆都是红色的。而且是那种当下很流行的“西瓜红”，很漂亮。就连当地的司机师傅都说没见过。大家好奇地嘀咕：这红色植株到底是优良品种，还是一种病变。就相互着鼓动拔一棵样品，好向后面车上的专家请教。
经不起自己的好奇和同行者的鼓动，我就在铁丝网找到了一个大点的洞，探进半个身子，在一撮红青稞中捡了一株穗子最红最大的拔了起来。没想到碰到了连根的，加之土地松软湿润，一拔之下竟然将五棵青稞连根拔起，而且都是红的。
这下记者们兴奋了，拿出小剪刀，剪下了麦穗。还准备让专家看过后，给同车者一人一棵留个纪念。正在大家聊得热闹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小伙子。皮靴藏袍，高大壮实。小伙子看着我们手里的青稞穗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糟蹋我们的粮食？我们这个围栏，把牛都能挡住，难道挡不住人吗？”
我们一看小伙子生气的样子，就赶紧解释：“我们是记者，看见这种红的青稞很喜欢，就拔了几棵，想让专家看看是不是有问题、或者是一个新品种。”小伙子说：“不要说得好听。这些粮食你们要尽管拿去好了，不过我要收钱。”
我们理亏，于是问：“要收多少钱？”小伙子说：“一棵一百元。你们手里有五棵，这地上也有五棵，总共1000块。”
他所说的地上的五棵，就是刚刚剪下来的麦秆。我们都被他逗乐了：“先不说钱是多少，就说这数字都不对吧。这穗子是从那些秆子上剪下来的，总共就五棵，你不能这么算！”小伙子眼睛一翻：“你们糟蹋粮食，就应该受到惩罚。要不然你到村里说去，让大家去评评理。”
同车的还有一位合作市农牧业局的领导，是藏族干部。见我们让小伙子给僵住了，就过来打圆场。说：“我是市上农牧局的。这一大片青稞还有那边山上的青稞，都是我们免费发放的种子。这几棵已经拔下来了，就算我们采集的标本吧。你就给个面子吧。”没想到小伙子一点都不买账：“糟蹋粮食，谁都不行。”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的第二辆车也赶到了。第一个下车的是农牧业合作社的一位负责人，也是位藏族同胞。他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就和那位小伙子“纠缠”起来。原来，这位负责人和这小伙子是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也至少是堂兄弟或表兄弟这样比较近的关系。
这兄弟俩在旁边嘀咕了半天，才算有了个说法。这小伙子脾气挺“轴”，他对研究青稞表示理解，但对我们不打招呼拔粮食依然不原谅。后来两个人又捣鼓半天，总算把工作做通了。小伙说：“我也不是非要要钱，就是要过路的不要再糟蹋粮食了，对糟蹋粮食的人我就要为难一下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问题解决了之后，一行人告别了小伙子又重新启程了。为给我们“压惊”，剩余的路这位老哥和我们同车，不由得就聊起了那个倔强的小伙子。他说，他这个兄弟，文化程度虽不高，还挺犟，但心眼好。去年他加入了种植合作社以后，种子是政府送的，打下粮食又有公司包销，他对庄稼更上心了。这片青稞长得很好，但离公路近，过路的游客总爱在这照相留念。有时候难免踩了庄稼。这兄弟看见糟蹋粮食的人，就来和人家掰扯。
老哥笑着说：“其实他也知道，100元一棵青稞，不会有人真给。不过说起来这样效果还不错，今年就很少有人在这里糟蹋庄稼。”老哥还说：“今天的事，我代兄弟向你们道歉。”
一听这话，我们脸红了，忙说：“道歉的应该是我们，是我们拔了人家的青稞。”老哥说：“其实你们和我兄弟一样，都是为这片庄稼操心。”一听这么说，我们都笑了，心里轻松了些。回到合作市，我们做了两件事，第一是把五棵红青稞穗子交给专家。第二就是和藏族老哥说好下回再到甘南把他的兄弟喊上一起喝顿酒。
几年过去了，这顿酒也没喝成。电话换来换去，竟然把这位老哥的电话号码给换丢了。每次到甘南，总是心存歉疚，因为我欠甘南两兄弟一顿酒。还让我无法忘怀的是那五棵红色的青稞。
兰州网络广播电视台李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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