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扎尕那!
□ 周建新(成都)
“站在扎尕那的山顶,远望着脚下苍茫的大地,我的心怀着对沧海桑田无限的敬畏和感恩!”(程静 摄)
天堂太远,尘世浮华。
也不知什么原因,更不知是被哪根情弦撩拨,突然地,初秋的一个早上,我的生命之舟居然驶向了扎尕那——这个被旅游者称为世上仅存的世外桃源。
“扎尕那”是藏语,意为“石匣子”,位于甘肃省迭部县益哇乡境内,是一座完整的天然“石城”。她的地形既像一座规模宏大的巨型宫殿,又似天然岩壁构筑的一座完整的要塞古堡。
这片山势奇峻、云雾缭绕、宛如仙境的世外桃源的发现,完全是一个偶然,以至于她至今仍是一块处女地,处在深闺中。村子里有关游牧、农耕、狩猎和樵采等多种生产活动的依季轮作、依时上演、互补融合,成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个典范,说她是天人合一的香格里拉一点都不为过。
在东哇村的东方古格驿站,热情好客的藏族青年三智才让给我打开了整洁的房间。推开窗户,巍峨恢弘、雄伟壮观、璀璨生辉的山峰破窗而来。放眼望去,峭壁矗立,清流跌宕,水磨飞轮,流转不息。
好一个方外化境,宁静,祥和,美丽,悠然……
然而,一旁的三智才让冷不丁地对我说:“这算什么啊?扎尕那山顶上神奇的美景,即使是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将彻底巅覆你关于山泽地相的既往记忆!”
他说:“一切缘,皆是因缘。扎尕那的鬼斧神工都在路上等着你。“他说,翻越山顶垭口,走过30多公里人迹罕至的无人区,才能到达环线的终点,不是每个人都有缘的。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你可以不登山,但你的心中至少应该有一座山。因为,山在那里!”
是的,很多人的心里都深藏着对一座山的情结。而我在听了三智才让的话以后,心中便有了对扎尕那山顶的无限爱意。我决定暂时把心里的世界放下,清空自己,从零开始,向扎尕那山顶发起冲击。
我的生命之舟由两个人组成:一个船夫,一个水手。尽管我有十多年的户外徒步经验,但是,要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上,翻越接近4000米的无人区垭口,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我们走在了路上。
我知道,或许亲近扎尕那山顶的路途并不平坦,存在着艰险,但仍然不能阻止我的脚步。我还知道,只有更靠近山顶并且翻越它,我才会明白更多的道理,直至穿越我人生的困苦与艰难。
我们开始向森林进发。
但见群山环抱,深谷幽壑,流水淙淙,鸟语蝉鸣。最初的一段路,还有三三两两几个人,越往上走,到达一处叫神王庙的地方,已是了无人迹。然而,正是从这里开始,扎尕那的本色才逐渐显现出来。山势陡峭,壁立耸峙,光秃秃的山峰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越走近,越震撼!
在这里,远山并不如黛,因为压根儿就没有远山!山,就在你的眼前,刀劈斧削,排成行,列成阵,如影随形,在你的周围,让人有一种压迫、窒息的感觉!
我远远地看见了山梁上一排排神秘而壮观的石林,既像人,又像神,默默地注视着脚下生生不息的苍生,让人顿时想俯伏大地,顶礼膜拜。
我停了下来,注目仰视。就在这时,前面一个少女转过山坡向我走来。她背着书包,行色匆匆,红扑扑的脸上透着少女的羞涩。她告诉我,她叫尼玛拉姆,今年14岁。我问她,这方圆几十公里都是人迹罕至的无人区,还有野兽出没,你一个小女孩难道不感到害怕吗?她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远方山梁上那一排排伟岸的石林对我说:“不怕。山神涅甘达洼在保护着我们呐!”话语中满是坚定,完全不像是一个14岁的少女。
“山神涅甘达洼在保护着我们呐!”尼玛拉姆的话,像一阵清风,吹开了我一路上隐藏在心里的郁结,指引着我向上攀登。
我想起了山下的三智才让说的话:“一切缘,皆是因缘。”我感觉,这或许也是山神涅甘达洼有感于我的虔诚,把这一切带到我的眼前,让这山野,弥漫盈野的清香,给我前行的力量。
向上,向上,不断地向上!
扎尕那的山顶就在眼前。
脚下,是一大片天鹅绒般的高山草甸,山风呼啸吹过,天空一片澄澈,让人有飞翔的感觉。我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让这滑过山际的天籁之音,冲撞我心底里的一切污泥浊水,漾出汩汩清流。
当我站在扎尕那的山顶,呼吸着这纯粹、清新的空气,远望着脚下苍茫的大地,我的心怀着对沧海桑田无限的敬畏和感恩!我的身体也许疲惫,灵魂却更加清醒,天地这样广阔,心情顿时爽朗!我感谢上苍!我虽然渺小,但是我却像他脚下的草木一样,真实地存在着,顽强地生长着,不畏风雨,不惧雷电,不怕寒暑,跟随着山间灵动的风,自由而生生不息。
红日偏西。翻过扎尕那的山顶,越过垭口,我们从山北开始下山。
在山北,山势更加奇峻峭拔。即使已经过去了亿万年,我依然可以看见大自然山崩地裂的造山运动的痕迹,并且历历在目。更加凛冽的刀劈斧削,更加诡异的鬼斧神工,不断地隆起,不断地抬升,塑造了纵横交错、山高谷深、奇峻裸露的峰林岩雕,他们气质迥异,而又富于个性和灵魂。置身其中,顿觉造化之神奇,天地之旷达,人类之渺小。
抬头,是硬朗裸露的石峰;脚下,是绿油油的开着各色鲜花的高山牧场;头顶,是变幻莫测的天空,时晴时雾时雨,一会儿白云蓝天,一会儿大雾弥漫,一会儿乌云盖顶。穿行其中,恍若隔世。这里一切的美,都超越了我关于美的所有想象,直至于我开始怀疑人生!
突然,一只肥硕的土拨鼠从草丛里窜出,在我们面前站立鞠躬,一番点头致意之后,又随即消失在草丛里,无影无踪,让人顿感时光恍惚、错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物非物,梦非梦,心非心,景非景……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地,突然安静了下来!风不再吹,太阳西沉。偌大、空旷的山谷里,只有我们两人 的脚步声。山谷寂静,静得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呼吸声,和我咚咚咚的心跳声。一丝能不能在天黑之前成功抵达终点的担忧渐渐地爬上了心头。
幸运的是,我们在山谷的转弯处遇见了在这里放牧的次央阿丹。阿丹热情地把我们迎到她的帐篷边。阿丹说,这里是个无人归属的夏季牧场,地处扎尕那大峡谷的最上边,位置偏僻,但水草丰茂,她心有不舍,就一个人赶着20多头牦牛和羊在此放养。她说,她一个人在此放牧已经三个多月了。
我的心,一瞬间就被阿丹的淡然击溃!尘世浮华!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人世间,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为了那片水草丰茂的牧场,去痴情守候!为了心中的牧场,即使山高路险、忍饥挨饿、孤单寂寞,阿丹依然前行,依然故我。我在想,如此的情况下,我能做到吗?阿丹之于我,是一种意蕴,一种眷念,是理想的高标!而我,能找到我灵魂的栖息之地吗?
我们依依不舍地和阿丹告别。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穿过前方的大峡谷,走到仙女滩,完成本次扎尕那山的环线穿越。
走进大峡谷,风又凛冽地吹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风挟着雨,打在脸上,让人不寒而栗。脚下,放牧人踩出的路,都因水毁而无迹可寻。好多次,我们在峡谷的溪流河滩上来来回回,反复寻找出路。峡谷两边尽是让人窒息的光怪陆离的壁立耸峙的巨石,霎时间,恐惧涌上了心头!风飘飘,雨潇潇,我开始在心里祈祷山神涅甘达洼的庇护和指引。
苍天有眼。我的虔诚和坚持终有回报。
尽管用时已经超过了十一个小时,但我们还是在天刚黑不久,顺利走出了山路崎岖、最为艰险的大峡谷。成功穿越的那份喜悦,瞬间释放了心头的一切烦忧,以及身体的疲惫。
记得有位诗人曾说:“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顾风雨兼程。”
是的,人生的旅程就是不断赶路。一个一个的始发,一个一个的终点,都是为了越过人生的那座山!坚持、坚持、坚持,哪怕路途艰险,一路坎坷!
我美美地睡上了一觉。
第二天,我在鸡鸣狗吠声中醒来。推开窗户,缥缈的云雾缭绕着奇峻峭拔的山峰,风轻轻地吹,宁静而祥和。
我信步走进村子。三三两两的牦牛悠闲地站在路边,一匹白色的骏马正打着响鼻,敞放的藏香猪欢快地从我的身边跑过,几个藏族同胞背着背篓、撇着镰刀走向村口,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恬淡、闲缓、和谐。我从东哇村一直走到业日村,当我登上达日观景台时,云开雾散,放眼望去,蓝色的天空下,阳光里的整个扎尕那呈现出一种超世旷达的极限的美,我在这氤氲透骨、异色虹霓里彻底陷落、沉醉。
我漫无目的地在扎尕那的几个村子里反复游走、穿行。
扎尕那神奇美丽,恬淡闲缓,宁静自由;他那柔软的时光,水一般的澄澈,已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并且反复延烧,以至于让我心绪不宁,欲罢不能。
有人说:“扎尕那的时间,是一种没有偶尔和惊奇的时间;扎尕那的空间,是一种没有变化和纷扰的空间。”
一切色,皆为原色。一切真,皆为本真。如诗的细节,如画的静谧,常让我错步失踞,恍若跨进了传说中的人间天堂。
在扎尕那悠然迷幻的气息里,时光仿佛倒置,仿佛梦境已然成真,生活已演变成一种柔情。
我突然想起了北宋词人赵令 的诗句:“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我在想,如果把一个人的人生置于这种恬淡闲缓悠然的折磨之中,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彻底融化。这种美丽的折磨是何等的难以忍受,心绪难以排解。
也因此,逃离她,逃离扎尕那,逃离这世外桃源,就是我最后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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