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与追求 责任与担当 《虎英海文集》序

故乡是每个人人生风帆启程的港湾,故乡又是每个人永远的精神家园。

迭部是虎英海的故乡。

起伏在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过渡带里,为绿水青山簇拥的迭部是一块神奇的土地,她脱俗而隐秘,超迈而卓然。红军长征为她烙下了骄傲的时代印记。

在迭部这块红色的热土、绿色的山川里,有着虎英海熟稔的乡土、乡音、乡情,有他童年的记忆与歌谣,少年的向往与跋涉,青年时创业的艰辛与欢欣,以及留在岷山脚下、白龙江两岸执着而又坚实的足迹,风雨岁月里的劳动与汗水、欢乐与忧患、苦难与温馨。

那时的迭部封闭而落后,遥远而贫困。

虎英海是在物质极度匮乏和精神饥馑,在政治气候变幻莫测和民族遭受一次次劫难、灾害的年代一步步走出来的。他在饥饿和困厄中度过童年,1956年,6岁的虎英海入本乡的赛当寺当了小和尚,寺院的生活条件远比家中优越,但这种无忧的生活很短暂。1958年,寺院散伙,虎英海回到村上,在刚刚建立的生产队当了一名小小的放牧员。1959年秋,虎英海上村学,1961年秋进入乡中心小学,1968年8月第一次到县城中学读书。县城距村里120多公里,当时无班车,回一趟家全靠步行,一路翻山涉水,忍饥挨饿,要走两天才能到达。窘迫的家里人并不想让虎英海多上学,而是想让他及早成家,延续香火,传宗接代。而他一心想离开穷山沟,十分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他是在困惑和奋争中度过小学和中学时代的,在艰辛的生存重荷下,学会了坚韧与宽容、感恩和奋斗,并养成了正直、善良、勤勉、廉洁的精神品格。现在的“80”、“90”后们很难理解上个世纪50年代至“文革”这段曲折岁月的生命所面临的沉重与荒诞、无奈与苦涩。

但虎英海始终是积极向上的。

他以大地之子的赤诚情怀,接纳着生活和时代交织的磨难与转机。作为普通的农家子弟,他没有屈服命运的不公,没有幽怨和叹息,生存的压力,迫使他只能一心奋斗。凭着对生活、对知识的渴望与追求,虎英海一次次地校正着人生的方向,追寻着尚不明确的彼岸。

1968年冬,初中毕业的虎英海在极度艰苦的环境里,白手起家,在林海深处的达拉乡那盖村创办村学。自力更生,在乡亲们和学生的帮助下,经过两年的艰苦奋斗,在村里建起了整洁的200平方米的校舍,从根本上改变了那盖村的办学条件。虎英海在村里,担负学校老师、夜校教员和驻队干部一人三职的繁重工作任务。除教书育人,虎英海还参与了落实党的政策的工作。一是重新划分阶级成份,经过认真核实,清查资产,重新划分了一批被错划了阶级成份的家庭,解除了他们沉重的思想包袱和精神压力。二是以实事求是的工作态度,全面纠正1958年反封建平叛斗争扩大化的遗留问题,进一步增强了党群、干群关系,维护了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促进了农民群众的生产积极性。虎英海还因地制宜,积极向农民群众宣传、推广科学种田,使村里粮食生产得到了大发展。

那时,虎英海愉悦的心情像林区上空的白云、林间潺湲的流溪般欢畅而舒展。

默默地付出,也使他分享着耕耘的收获。与同龄人相比,他又是幸运者:1970年春,他有幸从全县100多名农民身份的乡村民办教师中第一个转正为吃“皇粮”的公办教师；1973年春,又从村学调到公社中心小学任教；更为幸运的是,1973年11月,在“文革”动荡时期,国内部分高校恢复招生,通过组织推荐和考试相结合,虎英海从偏僻的乡村,来到省城兰州,进入大学——西北民族学院汉语言文学系学习。大学期间,虎英海担任学习委员、班长、班团支部书记、系学生会副主席、校外少年辅导员,较多的社会活动,提升了他适应社会的能力。在大学,他还是活跃的体育标兵,是兵乓球、跳高、排球等项目的尖子。

1976年大学毕业因品学兼优,已内定留校的虎英海被甘南地方党组织点名要回甘南,留在了中共甘南州委秘书处工作。这是一个令许多同龄人羡慕的工作岗位。但出人预料的是,在州委秘书处工作短暂的三年后,1980年3月,虎英海放弃优越的工作岗位和领导的一再挽留,主动要求回家乡工作,回迭部的理由是能够在母亲身边尽孝,他在州上领导的惋惜和理解下,走出了州委大院。到迭部后,虎英海没有进入组织为他设定的几个权威机关,而是选择了进县委报道组工作。

20世纪80年代初,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里,虎英海如鱼得水,工作忙碌而又单纯。从事新闻宣传工作的短暂时期,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美好,富有激情和阳光灿烂的日子。他勤奋、敏捷,不断发现、捕捉、挖掘改革开放初期迭部林区、乡村、企业和机关的新人新事、新气象、新变化。一篇篇来自基层第一线的新闻稿件,弥漫着醇厚的迭山藏乡乡土、林区生活和时代气息,出现在州、省内外的报纸和广播电台。

那时,在历经十年“文革”的浩劫之后,各行各业,百废待兴,甘南州的新闻宣传事业处于起步阶段,由于新闻传媒在思想解放、改革开放和宣传新时期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等方面中发挥着特殊的作用,新闻宣传战线的同志很受社会的尊重和仰慕。新闻宣传是一门热门行业,新闻宣传战线的同志也常有一种荣誉感和成就感,各县从事新闻宣传工作的人数很少,而能够熟练掌握和驾驭新闻写作各种题材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虎英海的出现格外引人注目,很快成为迭部宣传战线的领军人物。

也是从这时起,虎英海养成了受益一生的学习、思考和写作的工作习惯。从而有了我们面前的这本分量不菲的《虎英海文集》。

当时县乡的大学生人数偏少,干部队伍文化学历普遍偏低,在基层国家工作人员中还存在着文盲或半文盲的现象,中专学历已经算是知识分子了,各行各业人才稀缺。1981年2月,大学生虎英海被组织选拔到县政府办公室主持工作,他是带着难以割舍的情感离开他热爱的新闻宣传工作岗位的。在县政府办公室期间,他在州委秘书处的工作经历发挥了作用,他先是整顿和理顺工作关系,起草《迭部县政府议事规则》等相关工作制度,建立健全财务和车辆管理制度办法,使办公室工作走上正轨,实现制度化和科学管理。

1984年11月,虎英海调任迭部县计生委主任,进入被人们戏称为“天下第一难的”计划生育工作领域。当时,民族地区的计划生育工作刚刚起步,迭部县的计生工作在全州排在倒数第一,工作的难度和压力可想而知。虎英海从抓基层开始,带领单位工作人员走村入户,调查摸底,建册制卡,落实责任,夯实基础。1986年甩掉落后的帽子,计生工作名列全州第一,1987年虎英海被评为国家级计生先进工作者。

1989年12月,虎英海出任迭部县委宣传部部长。他积极主动地开展工作,扭转了宣传工作的被动局面。

1991年3月,虎英海被提任迭部县副县长,主管社会事业口工作。他充分认识到教育在民族进步、社会发展、经济振兴中的重要作用,深入乡村学校开展调研,督促检查工作,不断推进教育工作迈上新台阶。

1993年,与县委的主管副书记一起,组织、策划、安排迭部县参加甘南州州庆40周年演出活动,得到了省州领导和社会的一致好评。

1995年2月,虎英海担任迭部县县长。当时,迭部林区的木材产量占全省50%,一大批林区内外的老板因木头而成暴发户,许多干部职工参与其中。虎英海上任后,从自身做起,取消了对资金和木材的特批权,资金和木材因特殊需要需上政府常务会议研究决定。

这一时期,迭部林区面临严峻的形势:由于经济利益的驱使和社会风气的衰败,辖区内木材盗伐盗运十分猖獗,以致出现无视国家法纪,强行冲关闯卡的现象。相邻的四川省若尔盖县境内的铁布林区,车匪路霸肆无忌惮,公然拦截、甚至抢劫过往车辆司助人员钱物和财产,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在上级政府的支持下,迭部县开展了声势浩大、规模空前的护林刹风、整顿林区秩序专项斗争,捕判了一批违法分子。同时,对在公共场所滋事寻衅的不法分子进行了严厉的打击。接着整合地方和当地森工企业和社会各方面的力量进一步巩固护林刹风成果,保持林区秩序和社会稳定,使林区的形势和秩序得到了根本性好转。

迭部林区经过数十年的不间断的采伐,造成巨大的生态安全隐患。作为土生土长的迭部人,虎英海忧心忡忡。本着林区资源可持续利用和发展的思考,虎英海就迭部境内林区生态安全和生态保护的困惑,深入林区,顶风踏雪,勘探伐区,实地调研,经过艰苦细致的实地调查,进一步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撰写了《迭部森林资源开发利弊浅谈及对策建议》,刊登在国家《森林资源》杂志上,他向上级和全社会提出了“应立即停止森林采伐”的建议。这在国家尚未启动天然林保护工程之前,是一种忧国忧民、具有前瞻性的真知灼见。然而这种为子孙后代负责任的强烈呼吁,因森工企业在巨大经济利益的迷惑下,只顾眼前,不顾长远,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1999年1月,虎英海出任甘南州农林局局长。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他对迭部和甘南林区的担忧与出路的思考有了实践的机遇,写出了《保护好现有天然林是甘南可持续发展的当务之急》。全面宣传天然林在水土保持、水源涵养、气候调节、生态平衡等多方面无可替代的巨大作用。在西部大开发的历史大背景下,国家在付出惨痛的代价后,实施了天然林保护工程。适应新形势,在虎英海主持全州林业工作期间,甘南州的林业工作实现了新的转折,顺利实现了禁伐停运,完成了天保工程《方案》的编制等一系列工作,这在甘南地区是历史性的跨越。虎英海从保护国家珍稀动物资源的角度出发,起草了《关于建立大熊猫自然保护区的报告》,使得地方林区保护逐步走上了正轨。

学习、思考,思考、写作,工作、实践,形成虎英海多年的行为定势。

《虎英海文集》的内容十分宽泛:有新闻类的消息、通讯,有基层工作时的调查报告、经验总结,有主持州直部门工作时的工作报告,还有殚精竭虑撰写的论文、杂谈,有记载林区藏寨藏民族独特饮食、服饰、丧葬、婚俗、歌舞的民俗文章,有诗意描绘迭部壮美河山、抒发内心对家乡美好情感的散文佳作等。这一切,勾勒出了虎英海漫长而清晰的人生轨迹,反映了他工作和生活的全貌,更是他从幼稚走向成熟,学习感悟,探索思考,不断开拓精神领域、升华思想境界的忠实记录。

《虎英海文集》的文风朴实、流畅,娓娓道来,写人叙事如说如诉,有着一种自然的亲和力。难能可贵的是在对苦难往事和破碎历史的追溯中,仍保持着一种宁静、平和、从容的情绪和心态,较少那种常见的浮躁与责怨,这与虎英海做人做事的一贯修为和禀性十分吻合。

数年前,我和作者虎英海在草原羚羊城有过多次的交流与互勉,我建议他将数十年的写作文稿整理归类,在适当的时候结集印刷出版。但这是一项艰苦细致、且费时耗神的工作。几十年里,工作、生活环境的变迁,一一寻找这些散落在岁月的记忆和资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几年时间里,虎英海以其坚韧和执着,完成了这项工作,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圆了起始于白龙江畔的藏家男儿的梦。

在闭门拜读虎英海数十载心血沉淀的文稿的过程中,许多熟悉的往事重新浮上心头。在乍暖还寒的兰州早春和沙尘的袭扰里,断断续续完成了这篇粗糙的文字,权作我对所敬重的虎英海先生的文集的评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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