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探韩家沟
□赵华
漳县城西十里,漳河北岸,有一条山谷,世称韩家沟。
北望山谷,两边山势开阔平缓,一条可供车辆通行,但并不宽阔的便道,蜿蜒蛇行,直通山谷深处。便道旁边的小溪,自北向南从山谷流出,丰水季节汩汩吟唱于花丛之中,枯水季节或隐或显在砂石之间。
车行二里,乍见两边山势陡变,范围广大的红褐色沉积岩,由于亿万年风蚀,袒胸露背,在夕阳的照耀下如霞似火。便道东西两侧,各具形态的奇山异峰,如兵佣列阵,气势逼人。
停车伫立,仰望四周。只见奇峰笔立,如怪兽环伺。当面几座山峰孤傲冷僻,极不合群。或如将军拔剑,孑然兀立,傲视群峰,或如老僧入定,佝偻身形,闭目含神。
便道自南向北纵贯山谷,并在前方分叉,宛如两条触角,延展远方。就在站立的东西两侧,两条较小的峡谷底端,有人行岔道从峡谷深处伸展进去,宛如两条臂膀,环抱一众山峰。
说是岔道,其实也就是两条羊肠小道而已,东边一条入口略宽,直通峡谷深处。西侧一条掩没于杂草之中,倘不仔细寻找,极难发现,十分隐秘。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挑战自我,就从西侧攀登。西侧山谷虽有小径,但均被蒿草覆盖,很多地方根本无法通行,必须运用登山工具,或借助刀斧之类帮助才能深入。山谷南侧,植被茂盛,山峰密布,摩肩接踵,炫奇争胜。而靠北一边,砂岩裸露,巨大的山体上有裂缝自上而下,并有植被扎根其中,远远看去,就像一条条绳索,将山崖捆成了巨大的粽子,沧桑中透着几分喜庆。
艰难跋涉许久,一道南北向的巨大山体,如照壁一样横亘眼前。山崖通体呈黄褐色,在夕阳的映照下金“璧”辉煌。贴着崖壁根部,在荆棘蒿草中向北艰难攀登,踩落的石块跳跃着,在蒿草中砸出一条凹陷的痕迹,轰隆隆的声音接续炸开,山鸣谷应,久久不绝。
好不容易登到崖壁肩部,这才发现,自己陡然站在一条高大险峻的山脊之上。山脊一头向西嵌入崖壁,一头向东,宽不过尺,身如长龙,蜿蜒游走,不知所终。左右探视,深不可测；侧耳倾听,风雷声声；极目远眺,只见峰头攒动,影影绰绰,十分缥缈。
仔细观察,沿着山脊,应能前行。我一个人壮胆走了几步,风动人动,心动身动,两股战战,七窍生津,思忖再三,只得作罢。惟心有不安地眺望远方,让无尽山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黄昏时分,我独自一人艰难下山,完成了此次探险。
月余之后,我又探韩家沟。
有了第一次经历,我深知背着几十斤重的摄影包攀爬四五十度的山路,然后还要攀登几乎垂直的山峰的难度。为此,我做足了吃尽苦头的准备。
那是一个周末的早上,深秋的季节本就多了几分萧瑟,阴沉沉的天幕下,薄雾笼罩四周,呼出的水汽在我的脖颈间弥漫着,或游荡在空气之中,或凝结于我的胡须和衣领之上。杂草灌木上晶莹的露珠吻湿了鞋子裤子,再后来,连衣服的下襟也都湿漉漉的,膝关节周匝瞬间变成一片亚热带雨林气候。
这次我从岔道的东侧进入。一边攀登,一边顾盼。左侧山体均属砂石沉积而成,两座山峰如芙蓉并蒂,携手而立,旁边一座山峰山体巨大,崖壁裸露,寸草不生。崖顶觅食的山羊不时踩落的石子尖锐地呼叫着,摔打在崖壁之上,或砸落于山谷深处,溅起一片碎屑。右手边,也就是南边山崖,相对阴湿,所以植被较好,一众山脉东西走向,时断时连,状如船舫。山顶依稀可见一些杂树,远远望去,恍如诸葛亮草船借箭。
继续前行,从北面两座山峰的中间向上攀登,千辛万苦之后这才登顶。只见整个峡谷尽收眼底,一众山峰状如莲花,各自盛开。凝神注目,恍然发现,整个峡谷以便道为界,分布南北,两条环形步道呈8字构形。倘以便道为体,以两侧环形步道为翼,则整个韩家沟宛如一只巨大的蝴蝶,栩栩如生。
山顶之上,荆棘丛生,山头之间,峰断脊连,绵绵不绝,山脊两边,万壑千仞,摄人心魄。
南朝吴均诗云:“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不由得想,这不正是一个望峰息心,潜心修行的所在吗?
次年夏,我再到韩家沟。这次我沿着山谷中便道的右前方缓坡直行。刚到半山腰,就听到水流声声,探视谷底,这才发现数条瀑布隐匿峡谷。坠绳而下,来到谷底,发现大的瀑布共有三处。最里头一处瀑布从山峰的凹入处倾泻而下,宽大隐秘。中间一处从山顶滑落,落差极大,但瀑流如丝。最下面一处,因地势相对平缓,水流在巨石间匍匐、跌停、游走,再次跌落,一步三叹,如歌如诉,宛如五线谱上的音符,在寂静的山谷中与山风相和,与百鸟共鸣。
半山腰处几间农舍,错落有致地掩映在色彩斑斓的杂树之间,若隐若现,好像世外之地,静谧闲适,恬淡迷人。
之后,我又十多次前往韩家沟,有时在春,有时在秋,有时在冬,有时在夏。有时是带着别人叙说的故事去,有时也去那里演绎自己的故事。如此这般,平平常常,平平凡凡,也平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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