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一颗匠心 择一艺坚守杨焕成的茶罐人生
□马天云
罐罐茶在我国西部农村的渊源是深远的,烟熏火燎中煮沸的一杯酽茶,承载着一辈又一辈人五味杂陈的记忆,一盅接着一盅的浓烈茶水,不知缓解了多少人的愁苦与疲乏。罐罐茶是一个农家的温度,是一个村庄的生机,是镶嵌在一个地域的时代印记。谁也说不清楚罐罐茶最先起源于哪朝哪代,人们对它的全部记忆都在温暖全身的热火和生津解困的滋润里。
漳县金钟镇是手工制作砂制茶罐的原产地之一。在金钟镇,家家户户都有一筐当地人手工制作的砂制茶罐,罐罐茶在这里是一个家庭人际交往和人脉关系的载体。到了农闲时节,家里来多少位亲朋,主人就会拿出多少个茶罐煨茶,根据各自口味轻重施放茶叶和糖块。这些看似粗糙的茶罐虽大小不一,但形状相仿,每次看到它们,就像遇见一个个来自远方的老友,那种感觉既亲和又神秘。
多年来,我一直怀着目睹砂制茶罐制作过程的想法,苦于制作的人家越来越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年秋季,同文友窦学真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后,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的老同学中就有一位制作茶罐的老匠人。
那是立冬过后的一个下午,我和窦学真来到了金钟镇大石门村窑沟社。砂制茶罐的手艺人杨焕成早早站在村口等候着我们。他中等个头,戴着一顶褪色的单帽,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之前在去窑沟的路上,窦学真向我讲述了杨焕成的经历。杨焕成祖上是铸造铁器的工匠,小到耕地用的犁铧,大到巨钟,他家都能生产出来,工艺在当地堪称一流。砂制茶罐最初只是他们家铸造铁器时的一个附带品。杨焕成打小心灵手巧,初中毕业后,在家族铸造手艺的熏陶下,他很快熟练掌握了各种铁器的铸造技法。后来受现代生活方式的冲击,传统铸造这个行业经营惨淡,于是杨焕成专心制作砂制茶罐,当时,卖茶罐的收入可以支撑起家里的一应开支。经他手工制作的茶罐,罐身娇俏,壁厚均匀,每次拿到集市上都会抢购一空。有一次在三岔镇的集市上,杨焕成与一个外地人同时出售茶罐,他的一筐茶罐很快就销售一空,而那个人的茶罐卖出去没有几个。原因很简单,农村人习惯用砂制茶罐熬茶,而那个人出售的是陶质茶罐。虽说砂罐的归属为陶类,但是砂罐煮出来的茶水味道更为清香醇正。
窑沟社坐南朝北,30多户人家的房屋依山而建。杨焕成家的房子就建在村子西头的山坡上,农家小院里盖了东西南三座土坯房,院子里堆放着刚刚从地里掰回来的玉米棒子,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廊檐下面摆放着一堆当归和一些黄芪。杨焕成把我们让进南面的主房,熟练地拿出茶罐,放在烤箱上,不大功夫就散发出浓郁的茶香来,茶水溢到火红的炉盖上,伴随着“滋啦啦”的动静升腾起一股浓浓的热气,这就是一个农家罐罐茶应有的样子。
一罐茶的功夫可长可短,对于我们而言,此行的目的全然不在喝茶上。杨焕成端出一口装有砂土的铁盆,浇上一股清水,用制作茶罐的锥形模具搅拌起来。制作茶罐的原料是从阿干镇拉过来的,这种砂土叫作干泥,还有两种分别叫绵泥和硬泥。干泥的性能最适合制作茶罐、药罐、砂锅等,这些物件杨焕成已制作过不少。说话间,他已将一块铁青色的泥巴握在手上,用双手研磨成一个泥球后,平置在左手心,用右手拍打出一块圆饼形状。然后将泥饼扣在模具顶端,用手一捏,泥饼就均匀地裹在模具圆头的一端。这时,一只手握住模具的锥体端缓缓转动,另一只手拿着铁尺在泥饼上轻轻拍打,拍打过的地方顿时变得光亮起来。待到茶罐的周身拍打均匀后,再将模具持平,用铁尺锐利的一面压在罐口转动模具,切除罐口多余的泥巴,一只茶罐的雏形就呈现在我们眼前。杨焕成双手握着茶罐,用两个大拇指轻轻一按,平滑的罐口上就生出一个罐嘴来,这一切在他的手中都显得那么随意和自然。但是我知道,手艺人娴熟的技巧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艰辛的付出。
刚刚制作的茶罐通身软软的,须小心轻放。待晾上一阵子,才能安放把手。把手是一根半拃长的泥条,头大尾小。安放的时候两头蘸上清水,大头朝上小头在下,用手将泥条弯曲成一个弧度,粘贴在罐嘴的背面,用铁尺的尖端在粘合处刮抹平整,就这样,一个砂制茶罐的半成品就算完工了。待这些半成品生产到一定的数量,通身晾干后才能进窑烧制,以免在烧制过程中产生变形。杨焕成告诉我们,通常一窑可以烧制100个左右的茶罐。
杨焕成家中的那座土窑就是一段辉煌的历史记忆。他告诉我们,要烧制茶罐首先得拾掇一下窑身,待他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到了烧制茶罐的时候再通知我们。
过了一周时间,我们再次来到这个叫窑沟的村子。我在想这个村子的名字是不是源于杨焕成家烧窑的祖业呢?还是他家柜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的一个个晾干的茶罐?
烧制茶罐的土窑就建在院子中间,刚刚裹了一遍新泥,看上去亮堂了许多。土窑呈长方形,跟办公桌一般大小,从上往下开了一条长方形的凹槽,茶罐就摆放在这个凹槽中进行烧制。土窑的建造结构类似于农村的灶台,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土窑没有灶火门,只在一侧的下部留了一个拳头大的进风口,一只巨大的风箱让窑底的火焰直往上蹿。土窑的底部安放了炉衬,上面又摆了一层炉渣,烧窑用的木炭就在炉渣上点燃。
一切准备就绪后,杨焕成从屋里端出茶罐放在窑口的平台上,将茶罐一个一个整齐地装进窑中。窑装满了,他又端来一簸箕碎木炭,均匀地洒在茶罐上面,直至碎木炭覆盖了所有茶罐。他坐在窑口旁,不紧不慢地拉起了风箱,烧窑的火候只有真把式才能掌控。约莫过了半个钟头,窑中红通通的木炭火焰跳跃着,伴随着木炭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杨焕成起身收起风箱,用一根细长的铁棍拨开炭火,火红的砂制茶罐一个个露了出来。他用细长铁棍的弯头勾住茶罐的把手,把它们一个一个从窑中挑出来放在地上,看上去更像是刚刚出土的文物。
陆羽在《茶经》里说,“啜苦咽甘,茶也。”茶是这样,砂制茶罐也是这样,人生不也是这样吗?生存总是苦乐相伴,先苦后甜才是人生滋味。在离开窑沟的时候,我们请求杨焕成继续操持砂制茶罐这份家业,让更多的人在砂罐熬出来的酽茶中品味生活的甜美。杨焕成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他有责任传承下去,不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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