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渭河第一桥
本报记者朱红霞
汤汤渭河犹如一条玉带,将秦陇大地紧紧连为一体。这条玉带上,别着一支玲珑碧玉簪——灞陵桥。
我虽是渭源人,却不在渭河边长大。我的童年,是属于洮河的。在洮河的支流漫坝河边,留下了我童年的七彩梦幻。这梦里最美丽的部分,却是关于灞陵桥的。
第一次从语文老师口里听到灞陵桥的芳名,我就被她美丽的名字征服了。从此我的心里就住进了一座彩虹样华美神奇的桥。在那时我的想象中,灞陵桥跟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一样美好而神秘。
鹊桥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灞陵桥却在渭河上屹立千年,她终究会与我不期而遇。
那是一九八五年五月的一天,因去渭源县城参加中考的缘故,我得以目睹灞陵桥风姿。
那天晚饭后,我独自一人来到渭河边寻找灞陵桥。那时夕阳西下,明霞满天。在霞光璀璨的天幕上,只见一弯廊桥横跨在渭河之上,轻盈如虹,灵动欲飞,与波光粼粼的渭河中的倒影合成一个美丽的圆。只是这圆颇为神奇,上半圆若虹,优美淑静,如诗经中那位“俟我于城隅”的静女,与我的目光脉脉相对,仿佛故人般亲切。下半圆如练,被流动的水波牵扯摇曳,闪烁而羞涩,即使我睁大双眼,她也不肯让我窥见她飘摇朦胧的容颜。两端桥头掩映在绿树垂杨之间,一川渭水在桥下汤汤奔流,远处青山如黛,正应了“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美丽诗境。
这是一次惊艳的相逢。我觉得,灞陵桥就是天上的弯月,落到渭河上,只是她想在渭河的清波里欣赏自己的倩影罢了。于是,心里就有了两句献给灞陵桥的诗,“玲珑天上月,飞临照芳容。”
从此,灞陵桥成了我心中故乡的骄傲。每当同学说起我的家乡落后贫穷时,我总会说,“渭源有灞陵桥,你们那里有吗?那可是左宗棠题写过匾额的桥呢!”
后来,我在灞陵桥边工作了三载。一千多个日夜的相守,我才真正走近了灞陵桥,读懂了灞陵桥。
三年里,我曾无数次为仰慕灞陵桥的游客描述她的历史,解读她的美丽。我曾无数次走过灞陵桥,为她清扫灰尘,为她擦拭桥身,阅读她的廊柱间镌刻的故事;寻觅她在诗词歌赋里婉约的身影。我曾无数次站在灞陵桥头,看云飞霞落,听涛声鸟鸣,任微风吹动我飞扬的裙裾,任浪花淘洗我邈远的幽思。在渭河的柔波里,我站成灞陵桥旁一株杨柳,柔枝千条只为她轻舞。
于是,在我的心里,灞陵桥有了性格,有了生命。
谁能想到,灞陵桥的诞生却源于一场刀光剑影的战争。那是明代洪武年间,明朝大将徐达追赶元军守将李思齐兵至渭源,因渭河暴涨,阻断明军去路,无法继续向西,徐达便命当地民工和兵士用大笼装石投入河中做桥墩,在其上架木为梁,上铺木板,覆盖泥土,修建了一座便桥。因这是千里渭河上第一座桥,又因渭水通长安绕灞陵,即名为“灞陵桥”。之后徐达派将军冯胜过河,绕道临洮东峪沟截断元军退路,自己率大军猛攻。李思齐抵挡不住,遂降。这段历史,在岁月的沧桑烟云中虽已日益暗淡,但它却给婉约的灞陵桥平添了英雄气,就像柔婉清丽的李清照写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诗句一样,让灞陵桥多了一种秀丽其外、风骨其中的豪迈风范。
其实铁马冰河、杀伐征战只是灞陵桥生命里一场壮烈的梦。梦醒后,她又复归于桥的平凡与亲和。“既济行人,复通车马”,数百年来,灞陵桥用她的身躯连通渭河两岸,默默地接引贩夫走卒、布衣草民走向家园,回到亲人身边。也许是她不堪重重叠叠脚印车辙的重负,也许是她看到过太多人世的离合悲欢,她累了,便在渭河的洪水里无言地坍塌。她本想以这种方式在人间消失,但没有她,行人车马即被渭河阻滞。她的重要性已被千百心灵记取。于是缙绅乡民多方捐助,一次次重修灞陵桥。但土木结构的平桥,难以抗拒渭河汹涌的洪峰,以致屡修屡坏,常为乡民忧患。
灞陵桥诞生五百多年来,一直为普普通通的平桥。风霜雨雪中,她将涛声激浪埋在心底,独自承受风雨雷电的摧折,默默地接引众生到此岸彼岸。这是一种修炼,也是一种等待,就像西施浣纱越溪、昭君湮没深宫。她在等待那个让她重生的人,等待一个华丽转身的契机。
公元1918年,经历五百五十年的等待之后,灞陵桥终于等来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渭源县清源镇柯寨村的能工巧匠何遇江、何遇海兄弟。那一年,他们主持重修灞陵桥。
兄弟俩从小在灞陵桥边长大,也无数次从灞陵桥上走过。在他们心中,灞陵桥本不该是这番模样,究竟是怎样呢?他们在渭河边久久徘徊,明亮的目光一次次抚过灞陵桥伤痕累累的桥身。突然,他们心中如醍醐灌顶般灵光一现,不约而同想到了兰州雷河滩卧桥那优美的模样,于是一座优美如虹的卧桥便在他们心中定格了。
大匠运斤,成就名桥。在何氏兄弟手中,灞陵桥发生了美丽蝶变。普通的平桥一变而为纯木悬臂曲拱单孔廊桥,桥面和桥底以每排十根方木并列为十一组,从两岸桥墩逐次递级飞挑,桥顶为飞檐式灰瓦廊房,共十三间六十四柱,桥两头建有卷棚式桥头屋,四角斗起,脊耸兽飞,雄伟壮观,与桥身浑然一体,凌空舒展,势若长虹,成就了我国桥梁建筑史上的奇迹——全国仅存的一座古典纯木结构卧式悬臂拱桥。后来我国建筑大师茅以升也对灞陵桥青眼有加,不仅写进他的皇皇巨著——《桥梁史》,还将灞陵桥与河北赵州同济桥相提并论。
世间一切美好,总是逃不过文人的眼睛。
灞陵桥长虹卧波的美姿,首先在清代诗人杨景熙的笔底摇曳:
“闲眺城边渭水流,
长虹一道卧桥头。
源探鸟鼠关山月,
窟隐蛟龙秦地秋。
远岸斜阳光射雁,
平沙击石浪惊鸥。
一帆风顺达千里,
东走长安轻荡舟。”
渭水耀金,鸥雁翩飞,轻舟帆影,这首题为《渭水东注》的好诗,让灞陵桥成了一座充满诗情画意的桥,更加婉丽妩媚、风华绝代,声名远播,成为许多名人要员和文人墨客心中的一方胜境,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题咏。正应了何应钦“鸟鼠烟云足画图,灞陵飞雪饶诗思”的诗意。
灞陵桥上汇名匾,诗章犹存翰墨香。多年来,灞陵桥风光无限。左宗棠的“南谷源长”,蒋中正的“绾毂秦陇”,孙科的“渭水长虹”,于右任的“大道之行”,林森的“舆梁利济”,汪精卫的碑文,爱国名将杨虎城“鸟鼠溯灵源,雪浪云涛,东行汇泾渎黄河,函关紫气;陇秦资利涉,月环虹跨,西望是金城杨柳,玉塞葡萄”的佳联,当代著名书法家启功和陇上著名画家裴广铎的“灞陵桥”匾额,就像插在美人云鬓上的金簪玉步摇,令人满眼生辉。
一座桥,就这样将王公统帅、名臣巨子的墨迹揽在怀中,任春秋代序,王朝更迭,她只让一脉文气、几缕墨香,在渭河的柔波里荡漾又荡漾。
如今,踏上灞陵桥,目光流连于这些碑匾联句之间,宛如穿行于词采丰茂的诗歌王国,每一步都踩着诗的韵律,每一眼都看见历史兴衰。在这里,我不想说一代名臣左宗棠收复新疆“湖湘子弟满天山”的功业,不想说爱国名将杨虎城西安兵谏蒋介石促成国共两党联手抗日的丰功伟绩,也不想说于右任和启功挥毫腕底生风雷的文采风流,毕竟,这一切,已经让时间沉淀成铭刻人心的美好记忆。然而,站在桥上,读着桥头壁上汪精卫书写的铁画银钩的碑文:“关中八川,灞注于渭,渭则源自鸟鼠,昔日首阳,今之渭源……”心中总有丝丝缕缕的怅惘。这个叫做汪兆铭的人,这个曾因谋刺摄政王载沣而震慑了清朝的人,这个曾追随中山先生革命的人,这个曾官居国民党副总裁的人,却在日寇铁蹄践踏我国土、蹂躏我同胞,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危难之际,屈膝事敌,成了日本侵略者的鹰犬和走狗,被牢牢地钉在汉奸的耻辱柱上。真不知道在他的汉奸岁月里,目睹日寇残酷屠戮我同胞的滔天罪行时,他的灵魂是否接受过良知的拷问?然而,我不禁为自己的幼稚哑然失笑,一个弃民族大义于不顾弓身事敌的败类,还能奢望他的心底存有良知吗?
人间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历史涉过了苦难,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1981年甘肃省人民政府组织专家、学者通过对其结构特点及历史科学价值的考察鉴定后,评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又被国务院和国家文物局评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近年来,渭源县多方筹资对灞陵桥及灞陵公园进行整修,使这座古桥更加风采宜人。如今,灞陵桥月环虹跨倩影如旧,每逢节假日,人们登临怀古,观景休闲,留照灞陵桥边,怎一个美字了得!
图片来源: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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