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逵夫
天水自汉武帝元鼎三年(前114年)设郡以来,已有两千多年的建置史。其间,其治地屡经变迁,以致后人对其名称的由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一
很多书籍、文章谈到天水之地名来源,都引《水经注》中文字:“五城相接,北城中有湖水,是湖,风雨随之。故汉武帝元鼎三年,改为天水郡”,也多引《秦州志》中文字:“天水湖在秦州西南七里,冬夏平满,不溢不涸。”似乎已讲得很清楚。古今所有历史文献都言西汉元鼎三年设天水郡,治所在平襄县(今通渭),以为此即天水得名之始。这样,《水经注》文字便说明不了问题,而通渭也没有关于“天水湖的记载”或遗迹、遗说之类。《文艺类聚》卷九引《秦州记》文字:“武都山前有湖,冬夏无增减。义熙初,有白龙于此湖升天。”此明言湖在“武都山前”,而很多书,甚至有的权威著作引述中都省去“武都山前”四字。此外还有“天河注水”之类的说法,听起来也有道理,但考察起来又毫无依据。
其实,天水之得名,同秦人早期活动于西汉水上游有关。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贰)》收新发现的史籍《系年》,其第三章载周成王伐商奄,“杀飞廉(秦之先祖),西迁商盖(即商奄)之民于邾圉,……是秦先人。”“邾圉”即朱圉山,在今甘谷县西南。可见秦人至迟在西周初年即由山东被迁于天水朱圉山。朱圉山南即礼县,西汉水从山下由东向西流过。古人在山上生活、生产,都是在阳面,即南面。朱圉山南面又有冒水(也作峁谷、茅谷,即古之昧谷),下流入西汉水,更为有利。于是秦人在山南逐渐下移,居于今礼县东北部、天水西南和西和县北部一带。
《史记·秦本纪》中说:“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大业。”大业为秦人第一位男性祖先,曾佐禹治水。秦人长期在西汉水上游的这片地方上发展起来,但他们不忘本。他们依据当下生活所依靠之汉水,将天上看起来像河一样的星带命名为“汉”,又将天汉边上最亮的一颗星(整个北半球的第二亮星)命名为“织女”,以纪念其始祖女修。因为他们只知道女修的事迹是“织”。这样天上便有了一条与地上的汉水同名的河,上古时人们称之为“汉”“云汉”或“天汉”;其称为“天河”,是东汉以后的事。
秦人之所以以“秦”自称,是因为后来生活于秦亭(在今天水市清水县以东),这里土地肥沃,更有利于农业生产。“秦”的字形为双手舂禾,表示“其地宜禾”。那时秦人已脱离了游牧经济而转向农业经济,离开了西汉水上游产生《蒹葭》诗的那种生活环境。
随着秦人的东迁,西汉水上游的早期居住之地便成了秦人的群体记忆,后来竟以“天水”为名而称之。起先是以“汉水”之名命名天汉(天河),这里又以天河(天水)之名命名其先祖生活之地。
因此说,“天水”之名非始于西汉,而始于先秦之时。
二
1971年,在礼县永兴乡蒙张村秦墓中出土一大批文物,其中有一家马鼎,盖上和腹上并有铭文曰:天水家马鼎,容三升,并重十九斤。该鼎现藏礼县博物馆。1996年夏,在东距蒙张村不足二十里的盐关镇附近又出土一铜鼎,铭文曰:“天水人家”。1997年秋,在祁山乡又出土一铜鼎,铭文阴刻“天水”字样。后在距蒙张村三、四里的文家村又出土一铜鼎,盖表铭文曰:“天水家马鼎,容三升,并重十斤。”
这些铜器的时代都在汉初。“家马”说明鼎的主人职务为家马,家马一职在秦代为仅次于太仆的高级马政官。汉代承秦制,也有“家马令”一职,延续至汉武帝太初元年时把家马更名为桐马,其管理职能也有所改变,随后,“家马”一职消失。1997年,陕西省《考古与文物》刊登的《秦封泥重大发现》一文,在封泥中也发现了秦代“上家马丞”等多种家马官员的封泥,由此证明“家马”在秦代为专属管理马匹的官职,其主要职责是为皇帝个人选择、配育、饲养、训练皇家专用马匹。秦国在天水有家马专主为国君养马,汉承其制。可见,在汉代以前礼县东北部、秦城区西南一带已名“天水”,天水之得名在秦代以前,“天水”乃秦人所命名。应该说:先有“天水”,后有天水郡。《韵补》二“媒”字注引汉末陈琳《止欲赋》二句云:“云汉倬以昭回兮,天水混而光流。”就是将“天水”同“云汉”相对而言。
发源于天水西南嶓冢山的汉水本是流到略阳后一直向东,到陕西沔县,发源于宁羌的沔水流入,然后向东南流入长江。《山海经·西山经》中也说:“嶓冢之山,汉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沔。”到汉代汉水上游在略阳以西因地震淤塞,改道南流,才分为西汉水、东汉水两条水。
今之秦州区为古之上邽。秦州区西南七十里原有地名“小天水”(今叫天水镇),应是较早的天水之地,在今秦州区成为天水的中心之后,才在它前面加了一个“小”字以为区别。北魏太平真君七年(446年)在今礼县以东水南县置天水郡,辖今礼县、西和二县地,北周废。
现在再说说“天水湖”的问题。1990年,在礼县东部冒水河中游草坝村出土了一《南山妙胜廨院碑》,碑文中说:“秦州南山妙胜院,敕额古迹,唐贞观二十三年赐额昭玄院天水湖。”又说:“南山妙胜廨院,在天水县茅城谷。”“茅城谷”即今冒水河沿岸。联系礼县永兴乡出土的两件“家马鼎”看,这个天水湖,应该就是几种文献中说的“天水湖”,因为后来这一带变得荒僻,才张冠李戴,产生了歧说。过去因《水经注》言:“旧天水郡治,五城相接,北城中有湖水”,《汉书·地理志》天水郡颜师古注引刘宋时郭仲产《秦州地记》亦云:“郡前湖水冬夏无增减,因以名焉。”这些似皆就今秦城区西南、礼县东北部的古天水而言的。
三
《诗经·小雅》中的《大东》一诗说:“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又说:“皖彼牵牛,不以服箱。”已将“汉”同织女、牵牛联系起来说,而且在西周之时,齐鲁一带的人已知道天汉边上的织女星和牵牛星。牵牛星名来自于周先民中发明了牛耕的杰出人物叔均。《山海经·海内经》中说:“后稷是播百谷,稷之孙曰叔均,是始作牛耕。”陇东地区至今也有很多反映农耕文化、牛文化的风俗、节庆。
湖北云梦县睡虎地11号秦墓出土战国末至秦始皇三十年间竹简,其中《日书》甲种有两简写到牵牛织女的情节,其第3简简背云:“戊申、己丑,牵牛以取织女,而不果。不出三岁,弃若亡。”由此看,同天汉(天河)有密切联系的“牛郎织女”传说,也是在战国时就形成了。这是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中孕育时间最长、产生最早、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一个,同天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天水之名就是由天河而来。
今天的天水市尽管非秦汉以前的天水,但也在秦人早期活动中心地带,且长期承袭“天水”之名,标志着同秦人的关系,也标志着同“牛郎织女”传说的关系。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都有一次天河会。这应该也是天水文化的亮点。
陇南市的西和、礼县和天水西部几个县,自古以来就有十分隆重的乞巧风俗。城乡姑娘从农历六月底都以村庄、街巷为单位,组织起来,设了巧娘娘灵堂,举行隆重的迎巧仪式,此后不间断地举行祭巧、唱巧、拜巧(各乞巧点之间互相拜访),直至初七子夜至水边焚化送巧后,才算结束。这样隆重的乞巧仪式,全国其他地方没有。只是近几十年中因为城市现代文化发展迅速,很多县的乞巧风俗已不像西和、礼县要进行七天八夜,而变得只在七月七一天的活动,形式也不断简化。天水因为处于交通要道,此俗逐渐淡化,有些地方甚至消失。
1936年,有学者组织学生搜集当地流传的乞巧歌,编成《西和乞巧歌》,线装本、简体字横排本和英译本都已出版。礼县和天水几个县区过去本也有很多,有的很有意思。如《中国歌谣集成·甘肃卷》所收天水市张家川县的一首:
巧娘娘,吃巧来,喝汤来,洗澡来。上里坐的巧娘娘,下座里坐的是牛郎。做牛郎鞋,摆两双,穿一双,放两双。我给巧娘娘鞠个躬,巧娘娘教我打阿公;我给巧娘娘献花花,巧娘娘教我打阿家;我给巧娘娘献李子,巧娘娘教我打女婿。我给巧娘娘献鸡蛋,巧娘娘给我扎花线;我给巧娘娘献梨儿,巧娘娘教我骑驴儿。
语言诙谐,表现了在封建社会中女子对旧礼教反抗的情绪。李益裕《天水歌谣》中所收清水县的一首:
风吹起叶叶儿,落下杆杆儿。金水儿,银碗儿,巧娘娘,洗脸儿。洗下的脸,如白面,巧娘娘叫我做针线。我给巧娘娘来献瓜,巧娘娘教我来扎花。我给巧娘娘献柿子,巧娘娘教我缝被子。我给巧娘娘献桃儿,巧娘娘教我缝袍儿,我给巧娘娘献双鞋,巧娘娘教我要学乖。
反映了过去姑娘们希望不断提高女红技艺的愿望。清水县温小牛《邽山秦风》一书也收有不少。
(转载自《甘肃日报》)
■礼县发现的天水家马鼎
■天水家马鼎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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