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车道岭
高红烈
春分过后,陇中漫山遍野的桃杏花迎风怒放。我们沿老312盘山公路上了车道岭,一路上春风骀荡,满眼春色,美不胜收。
莽莽苍苍的车道岭位于定西市西北部,距城区大约四十公里。独特的地理位置,让车道岭自古以来就是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道。商旅行人爬上高高的车道岭,峰回路转,向西顺坡下去,就到了苑川河中游河谷地段的交通重镇甘草店。从古长安去金城和西域的商队一定要在称钩驿休整一夜,互相商量着将两三挂马车上的骡马套到一辆马车上,人喊马叫地从打狼嘴上山,到朱家店歇歇脚,然后逶迤西去。那时候,车道岭野狼出没,土匪劫道,数千年间,车辚辚,马萧萧,它成为横亘在过往商贾行人面前的一道苦悲之山,让许多人望而兴叹。
新中国成立后,在原西兰公路的基础上,国家逐年推进路面铺沙、路基加宽、降坡等重点工程,不断进行路基改造,加宽,裁弯取直,延长视距,并铺上了沥青,行路难才有所改变。那时候景泉乡政府设在车道岭上,到了春节期间还搭台子唱戏,十分繁华热闹。上世纪八十年代,312国道改建,从车道岭山脚下钻隧道直奔甘草店,山上的老路有些受到冷落,犹如九天仙女遗落在林海中的一条黑飘带。
值得一提的是,车道岭留下了民族英雄林则徐的足迹。据《壬寅日记》载,林则徐被革职发配新疆时,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七月二十四日进入安定县境内,二十七日离开。“……二十七日,癸酉。黎明在行馆饭后行。未半里即上坡,天阴,已见雨,幸又渐晴。十里坪滩岘,又五里景家泉,过此则下坡多而上坡少矣。又五里古家涝池,又十里车道岭(西来到此始上岭,东来则已下岭矣)。又五里白土窑,又十里甘草店……”
站在车道岭小流域治理纪念碑前眺望,山坡沟岔的梯田地里铺上了一行一行地膜,丛丛柠条吐出了嫩芽,黄的紫的小花从厚厚的倒伏在地的枯草中探出了头,灼灼桃花已经开得满地落红,粉红粉红的杏花和苍翠葱郁的松柏交相辉映,一群肥嘟嘟的野鸡嘎嘎叫着从烽火台旁边的草丛中飞走了,到处是一派春天的盎然生机。
车道岭是一座英雄的黄土大山。听爷爷讲,他十岁的时候,正在山坡上领着黑狗放羊,突然听到车道岭方向传来“哒哒哒”的枪声。枪声繁密,经久不息。我工作后,无意中翻阅史志,才知道那正是发生在八十六年前的一场红军游击战。
据史志记载,1936年10月下旬,红五军团一百多名红军赶赴车道岭一带执行游击战任务,主要战斗目标是伏击自定西去兰州的国民党新一军的部队。一天,从甘草店方向开来敌人一个骑兵连,红军遂做好了战斗准备。当敌人进入伏击圈后,一声令下,众枪齐发,红军一阵猛烈袭击,打得敌军人仰马翻,晕头转向,狼狈逃窜。第二天,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红军撤离车道岭,经口、鲁家沟向北去追赶主力部队。
车道岭虽然不再是交通要道,但这片英雄的土地上生长着蓬蓬勃勃的花草树木,绵延数十公里的林带已经成为陇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走进车道岭,春风拂面,清香扑鼻,满眼是灿若云霞的桃杏花。我们徜徉在林间小道,透过树梢望见蓝天上白云悠悠,侧耳听见山坡上鸟儿和山鸡在鸣叫,突然有几只野兔子箭一般从灌木林中蹿出来,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巍巍车道岭是旱塬上的一座绿色纪念碑,也是勤劳的陇中人民与干旱的自然环境作斗争所创造的人间奇迹。1958年9月,陇中组织十万人大战千年古道车道岭,拉开了水土保持重点工程建设的大幕。荒山修反坡台,山坡耕地修水平梯田,支毛沟修筑谷坊,山湾及村旁修涝池和水窖截留雨水……在林场人的记忆里,当时没有树苗,他们就采取为当地老乡义务修剪杨树、柳树的办法,把剪掉的树枝搞扦插育苗,采集老榆树的榆钱育苗。没有场房,就暂时住在半山腰当地住户废弃的土坯房里。一缺钱,二缺技术,全凭自力更生,全凭老经验、土办法。大家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把林场发展好,把苗木育好,把树栽活栽好。
穿行在车道岭林带,踩着厚厚的落叶和杂草,用手抚摸着碗口粗的树木,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林场人站立是一棵树,躺下是一片绿,他们战胜了饥饿、孤寂、酷暑严寒和各种艰难困苦,牢牢筑起了一道绿色屏障,他们身上最能体现出“人一之、我十之,人十之、我百之”的奉献进取精神。在车道岭阳坡半山腰的育苗基地,我们看到,连片的树苗好像是用一把木尺子测量过的一样整齐划一,云杉、杏树、侧柏、油松、刺槐、五角枫、河北杨、香花槐苗子生长茂盛。
如今,在车道岭的山梁沟湾里,昔日光秃秃的荒山被茂盛的树木覆盖,森林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二,杨树、杏树、榆树、山毛桃、柠条、油松、侧柏、核桃、香花槐、文冠果等树种长势喜人,苍苍林草和一树一树的桃杏花掩盖了古驿道的车辙和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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