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曲罐罐茶
□何亚峰
小序:暮冬又雪,清冷萧瑟。淡青色的曙光浅然透过广福楼头,品读定西诗人包柱生的散文《乡情氤氲罐罐儿茶》,酣畅淋漓,荡气回肠。在氤氲之间读到的是满满的人情与情怀。诗人用盛情款待生活,生活自然如饴甘甜,沁人心脾。
茶者,木也。中国人诗意与气质的精灵,随“域”而安,成就了南方茶的细腻与雅致,造就了北方茶的质朴与浓烈;随时附义,春茶滋养,夏茶酣畅,秋茶润燥,冬茶韬晦;和水而味,点滴间能喝出泉水的清纯,井水的幽香,雨水的灵动,冬雪的静谧。
家乡的罐罐茶,是一首越煮越浓的乡愁诗,在记忆中不断泛黄,但从来不断片。在我的记忆中,喝茶都是大人的福利,特别是老人的专利,代表着对德高望重者的尊重。年轻人是没有资格去喝罐罐茶的。有了故事和资历,你才能在茶水之间探讨幽微的心事。
两个暮年的老友相见,往往先相互谦让进门,脱鞋上炕,主人家的小辈出来问安,生火准备家当,站前侍候,丝毫不敢怠慢,等到火炉烧起来,下茶馍馍已经端了上来。这馍馍是用新麦子磨成的面粉和新榨的胡麻油做成的。客人也不急于上手,即使风尘仆仆,也会暂时忍耐,这是对生活一种淡定的仪式感。在对主妇手艺的夸赞间,第一盅茶已经被主家拉线倒入茶盅中,头道茶通常少而浓烈,客人往往会先恭敬起身,欠身奠倒到主家客厅的方桌前,恭敬地礼让先世的祖辈,践行“皇天后土天地人我最小”的谦逊礼仪。第二盅茶在嘴唇与喉咙之间拉出悠长的回味声中才算步入了正式茶谈,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在絮絮叨叨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在茶中沸腾。国家大政、孩子上学、家道兴盛也在烟熏火燎和摇头憨笑间匆匆流走。这是老人的茶道,也是人事冷暖的浓缩。
罐罐茶就像是等待早霞的孩子,在烟火之间期望生活的初衷。睁开眼睛,早上第一缕曙光透过老屋的窗棂,折射在炕沿方寸之间,奶奶端坐在炕沿下的椅子上,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拿着茶棍,在沸腾的木叶与沸水之间时时捣动,热烈与安静在吱吱呀呀之间自成曲调。或右手把着茶罐把柄,浓艳的茶水在空中拉出了一条细细的长线,清脆地落在了茶碗中,重新添水,又开始新的一局。炕沿上的一块黑色油布上,一个寿星献桃的白釉胎茶盅,这是爷爷的茶具。一天的用茶时间,也是一个大家庭一日的家长会议时间,谋划必须着手的农事,还有家里那些不知名堂的生活琐事。夏日太阳起得老早,但爷爷的茶比太阳早大致一个时辰。山川开始洒下金光时,家人早已在茶话会后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或者工作,只有年幼的我在被窝中留下了一生的记忆。
记忆有时候会因为重复而缩短。那年的端午节,地下站了好些人,奶奶虚弱地睡在炕上,她说她要起来到太阳底下晒杏干,因为她听到房后的杏子已经掉了很长时间了。她想起身喝茶,但始终没能起来,父亲将炖好的茶端到她跟前,蜡黄的面容在茶盅间波荡,呷了一口,她说好喝,后来下了一场小雨,奶奶就走出了我们的生活中,给儿女的记忆留下了一个手端茶杯的侧影。
奶奶走后,从秋草焜黄到来年春草又绿,我再没有见过爷爷喝茶。那是一年最火热的时候,麦子长势很好,在七月热风的吹拂下,整个山野在草色中荡起了金黄色的麦浪,整个古道岔一片静寂,只有些许的镰刀和麦秆清脆的摩擦声。我们整天整夜守着一病不起的爷爷。有一天晚上,好几天滴水未进的爷爷说他想吃今年新麦面做的长面。面吃完后他说想喝茶,七月的天已经再没有火炉了,父亲给他用电炉子熬了茶,他喝得很满足。子夜过后,爷爷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和父亲站在金黄的麦田上,麦浪一浪一浪,些许饱满的红色麦粒随风落在麦地上,父亲说可惜爷爷再也吃不上今年的新麦了。我们收得很慢,父亲说,他的腿好软没了力气。母亲说喝一罐子茶吧,父亲摇摇头,便淹没在了麦浪中。那年的麦田在我梦中好些次出现,我时常梦见一个人在无边际的麦浪中奔跑,一次次扑倒在麦浪中,一次次地淹没,但始终跑不出那片金灿灿的漫无边际。
茶是有灵性的,它会因人而记忆不同的味道。有时候会让你忘记时间、忘却世事的苍凉,让你始终活在一片温暖之中,在记忆的回甘中懂得了真情的浓淡。一场春雨,一个冬月,年年岁岁之间在过往中都成了序章,茶炉后的老人也在记忆中悄然变化,说不上欢喜,忘记忧伤,也许这就是时光的茶道,何时能够参透,且叫时光吟诵,吹响几曲人生的钧天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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