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凤爪的讲究

凤爪者，鸡爪也。鸡爪而美其名曰凤爪，也是饮食成为文化之一例。

凤爪好吃，可卤煮，可水煮，可麻辣，可椒盐，烹调简便而令人百食不厌。我觉得，动物身上最好吃的部位，是其运动最频繁的部位。在猪为猪蹄、猪肘、猪舌、猪肚、猪嘴，在鸡为鸡翅、凤爪、鸡珍，甚或鱼翅、熊掌之类，无不是动物身上善于运动的部位。其他部位，肉而已。曾听说鹅掌的吃法十分讲究，先将鹅的爪洗净，然后烧红一块铁板，置鹅于铁板上，鹅负痛而跳，直至掌熟!据言是至味，但我以为与猴脑一样，是有钱人玩的主宰生灵的一种残酷享受。动物们锻炼好了自己的肢体器官，却被人当作美味，总是一件冤枉的事情。

凤爪骨多于筋，筋多于肉，一爪上面的筋肉全吃在嘴里，也不够半嘴，但啃咬吮咂之间，堪可玩味。吃凤爪应先从爪尖下口，依次顺着趾节一节一节地吃，美味也就在一节一节地加强。所有趾节都聚拢于中心的掌，那可是筋肉最丰厚的地方。由于我们的味蕾经过了趾尖趾节的长途跋涉，到了这丰美的地方，自然是怀着满腔的欲望，丰美的这团筋肉到了嘴里，很可以闭目游神，细细品味了。

得到的越不容易就越有味道，这是智者的吃法。愚者总是第一嘴就到了掌上，越吃越兴味索然。《世说新语》：“顾长康啖甘蔗，先食尾。人问所以，云：‘渐至佳境。\’”吃甘蔗由稍至根是渐入佳境，吃凤爪也是这个道理。如求痛快省事，一盆卤肉足矣。过瘾是过瘾，但会吃得脑满肠肥，满嘴腻歪。如果推而远之，以小喻大，拿吃凤爪来比喻人生，也当如此。生存是肉，生活是筋，我们靠肉存活，却要在筋里去找活着的乐趣。

人总有个探究事物的欲望，吃凤爪如此，吃核桃也如此。如若专门有人给你剔去凤爪的骨，剥去核桃的壳和皮，满碟满碗地摆在你面前叫你吃，恐怕你吃不了几口也就烦了，再也不会有那种探寻的乐趣。耐心地砸核桃——尤其是新核桃，常常会染得双手发黄、发黑。一锤下去，弄不好核桃会飞了，又满地找核桃。砸开来还不容易把核桃仁从壳里抠出来，抠出来还得小心细致剥去上面的细皮，方可入口。这与由尖到掌地吃凤爪，由稍至根地吃甘蔗一样，你说，到口的东西能不是美味吗？现在的好多人，对生活少感激之心，多略夺之意，只图霸占生活，不懂享受生活，虽然生活富裕了，究竟是可怜的。

假如你心想美美地喝一顿茶，口却不渴，不妨吃饭时调得咸一些，或在本来就咸的牛肉面里再搁点盐。当然，这是人为制造的欲望，但生活的技巧也不过如此。

汪海峰

笔名简淡，1983年毕业于西北师大中文系，现为定西师专图书馆馆长。甘肃省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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