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人的“寻路中国 ”之旅
孙中伦□本报记者 江丹
2015年,正在美国波莫纳学院读书的孙中伦决定休学一年,他回国打工,去东莞工厂,去大理的民宿,去定西的中学……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在他们的故事里,他也重新认识了自己。他将一路的所见所闻写成了一本书,《回来》,这或者是另一个版本的“寻路中国”。决心做一个失败者
2014年8月9日,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县弗格森镇,18岁的非裔美国青年迈克尔·布朗在未携带武器的情况下,被白人警员达伦·威尔逊射杀。
美国由此开始了新一轮的种族平权运动。孙中伦就读的美国波莫纳学院组织了“黑人的命也是命”的游行。学生们在礼堂聚会,附和黑人为此发生的暴动,比如烧汽车、打碎商店玻璃门窗,谴责媒体的偏见。
孙中伦觉得砸东西不对,但似乎没有人理会他的想法。同样来自中国的一个朋友告诉他,学校是一个气泡,大家都活在这个气泡里,“但我们总有一天要走出去,要面对社会,你不可能一直当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面对社会,难道就要屈从社会?孙中伦想起作家李克曼的一句话:“成功者改变自己以适应这个世界;失败者总是尝试改变这个世界来适应自己。因此,我们这个世界的所有进步,都依赖于失败者。”孙中伦的心头涌上一股自信,他决心要做一个失败者。身在学校的孙中伦愈发急切地想与社会过招。
一天,教授问孙中伦,要不要继续攻读哲学,下个学期他会教海德格尔,希望能再看到孙中伦。孙中伦回答,他打算休学一年,去做一个理发师。
孙中伦没有做成理发师。2015年,大三结束的孙中伦回国打工,去东莞工厂的流水线上做工人,去大理民宿做店小二,去甘肃定西做初中老师,去成都漆器厂做学徒工……他遇见了很多人,写了很多故事,看见了有些陌生的社会另一面。
有人说,孙中伦只是在刻意体验一种生活,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属于那种生活。在他们眼里,孙中伦是一位在优质美国高校就读的精英,他的打工之旅更像是但丁走进炼狱。
在另一群人的生活里,孙中伦没有优越感。“在旅程里,我遇到很多人……我遇见老人和孩子,他们大都比我出色,可命运并未留给他们许多选择。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仍辛勤工作,尽力去捕捉快乐瞬间。这是胜者的生活。”孙中伦写道。
2001年夏天,美国《纽约客》驻北京记者彼得·海勒斯考取了中国驾驶证,在那之后的7年间,他驾车漫游中国的乡村与城市,从局外人的角度描写我们熟悉又陌生的生活场景,告诉我们中国社会变化里那些被忽略的细节。2015年,孙中伦也进行了一场“寻路中国”式的旅行和观察,我们平时在新闻中看到的三言两语,有些可以从他的经历中找到细节。
打工挣钱再去做别的
初到深圳,孙中伦在华强北找了一份工作,他以为是销售电容器,结果当天下午就被一辆小货车运到了东莞的电容器加工厂。
在东莞这家普通的加工厂里,孙中伦认识了一群真正意义上的打工者。他们没有人想要在这家工厂里干一辈子,挣钱,攒钱,然后离开这里再去做点别的,这几乎是他们所有人的职业规划路径。
小黎在分选组工作,负责检测电容器。检测机上只有4个键,On/Off,Pass/Fail。小黎将每个电容器的金属脚插进检测机,挑选出其中的废品,他不需要理解产品的型号,也不需要明白检测机的工作原理,只需要根据机器显示将它们分成合格和不合格。
小黎只有15岁,拿着哥哥的身份证找的工作。小黎聚精会神地检测每一个电容器,他对自己严格要求,一个电容器都不能检错。他对将来没有打算,也没有想做的职业,他的父母都在东莞打工,但他不知道他们的年龄。
小黎初中没毕业,他不喜欢学校,在学校会被管,像监狱一样,还在学校时他常打架,“身材小,打不过,就叫人一起打”。他也会跟同学们一起将查寝的老师气哭。在工厂下班后,小黎一般玩手机。他的手机屏幕壁纸上有一句话:也许我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但你不可能再遇到和我一样的人。
加工部的细光当时刚出来打工时,只比小黎大一岁。他先去了武汉,又去了佛山,再去了深圳,最后到了东莞。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换来换去,10年过去了。初到佛山时,细光在一个小作坊里做伙计,但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门面,远不如到一家工厂里好。
细光负责挑出那些不合规格的电容器,将它们重新修剪或者扔掉。一个加工部,每天剪30万个电容器。细光遗憾,因为不是计件,他只能拿基本工资。细光的理想生活是在家里待半年,出去打工打半年。他的家乡在湖南洞庭湖边上,是鱼米之乡,到处都是小湖泊,“其实还是在家里好啊,饭菜好吃,广东菜都很难吃”。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过理想生活,正在修剪电容器的细光不知道。
王姐在安规车间负责检查小电容模子,跟她的另外两位工友一起,每天检查超过3万个。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家暴环境中,弟弟没人管,20岁就进了监狱。她去看弟弟,嘘寒问暖,弟弟不耐烦,问,什么时候把他弄出去。
后来,王姐的爸爸妈妈带着王姐的小女儿去看他,小女儿问,舅舅为什么待在玻璃里面?
在这些流水线的岗位上,孙中伦不断地追问,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生活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这是最常听到的回答。
孙中伦还问,你快乐吗?“快乐”,这也是最常听到的回答。在这些工人眼里,知足常乐。
黯淡生活里也有一点光
去大理,是很多文艺青年的避世口号。孙中伦在大理一家名为“小米院子”的民宿做小二,“负责拖地浇花买菜烧菜洗碗洗凉床单,以及捡起客房里女人们无处不在的头发”。
孙中伦遇到了一个做手抓饼的小伙子。小伙子说,这辈子就是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他之前在拉萨待了三年,卖烧烤,赚了钱就和朋友去花掉,后来他到了大理,喜欢大理,打算在大理安顿下来。
孙中伦三天后又去找这个小伙子,发现手抓饼推车上写了“转让”两个字,再过了一些日子,那里卖起了鲜花饼。
在大理久负盛名的三月街,孙中伦遇到了一个叫布谷的彝族女孩。当时她19岁,刚到大理3个月,小时候被家里安排了娃娃亲,要想毁婚约,得给男方家里5万块钱。过几个月回家时,布谷若是拿不出5万块钱,她就要结婚。孙中伦说,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布谷,只是在她的微信朋友圈里看到她家乡漫山遍野的牛羊和庄稼,但他不敢问她有没有结婚。
孙中伦还遇到了一个理发师,他上午理发,下午和晚上搞乐队、玩音乐。理发师说,他33岁,喜欢“噪”的音乐,他走野路子,纯粹因为热爱去学音乐。理发师乐队的音乐就算是在酒吧里也太噪了,而客人们更喜欢听流行歌曲。因为“噪”,他们排练时,得给房东塞钱。
理发师20岁出头去了北京,理发是他在北京时的老本行。后来到了大理,还是靠理发谋生,因为穷得连房租都付不起了,音乐并不能给他带来生存保障。
尽管人在大理,理发师还是有些怀念在北京的日子。那里有他的一群音乐朋友,他们不为名利,靠剪头发、卖画营生,或者默默工作在其他的各行各业,到了晚上就因为音乐聚在一起,哪怕是在破屋子或者地下室里,“到大理以后,这样的人少多了,人们都太年轻,音乐上还不成熟,就被诱惑夺走了心”。在他看来,中国的音乐世风日下,越来越浮夸,歌手只喜欢唱迎合音乐市场的歌。
孙中伦问他,你不会被诱惑吗?“也有。人怎么会不被诱惑呢,但我会告诉自己,这样下去不行。我来到大理,是因为音乐上已经有了一个独立的人格,知道自己不会走偏了。”理发师回答。
后来,孙中伦去了甘肃定西,在一所中学里做老师。教室里的孩子大多是留守少年,他们的父母就像东莞工厂里的那些工人一样。大人希望他们的孩子接受更多的教育,以免重复他们的老路,这是他们黯淡生活里的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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