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露珠和经声的诗篇——读孙立本诗集《大地如流》有感
甘肃知名度较高的青年诗人孙立本在初中阶段就开始写诗,2000年正式发表诗作。此后,他凭着内心汹涌的激情和才情,大量质量上乘的诗作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探索》《诗歌月刊》《鸭绿江》《延河》《北方文学》《扬子江》《诗林》《诗潮》《绿风》《作品》等全国各地的重要文学期刊上纷纷亮相,并有作品入选多部年度诗歌选本,受到了彭金山、人邻、阿信等甘肃著名诗人的好评。
孙立本是幸运的,他的诗作曾荣获甘肃省第四届黄河文学奖、《中国报告文学》首届“希望杯”中国文学创作新人奖、2015年度《诗探索》华文青年诗人奖等奖项。2013年11月,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了孙立本的首部诗集《大地如流》。该诗集由甘肃诗人、文学评论家彭金山和甘肃诗人、散文家人邻作序,共分“山水印”“雪上的村庄”“大地如流”“沟壑与斑斓”和“怀亲帖”等5卷,为热爱孙立本诗歌的广大读者捧出了一份厚重的精神食粮。2015年,该诗集获得第五届甘肃省黄河文学奖诗歌类三等奖。
打开《大地如流》的扉页,一股清新的诗风扑面而来。《大地如流》收入了作者“走马观花”的旅游诗作,体现了诗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关怀之情:“大地的篮子提着露水和穗子/朴素的杏花,沾满泥土的手心/攥紧一把春天的钥匙”(《杏花》)；“女儿沟,我情愿遁入你杏花映衬的胭红/情愿为你,病入膏肓/迷途或伤心”(《女儿沟》)。孙立本描绘自然风景的诗篇,语言清新优美,视野开阔,“女人们踮着脚步在背水/沉甸甸的木桶/把叶竹河的月亮挑走”(《干柴沟》)。
孙立本年轻的心灵,还没沾染过多喧嚣的红尘,有着清新的湿漉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一颗露水喊醒的花香”“我怎么说出爱情/那些沸腾的血液不随尘埃落下”“华北平原,苍苍者天,茫茫者地/宏大的背景下,暗中的细节一一展开”(《华北平原》)。无论他的风景诗,还是怀亲诗,意境优美,宛如展现在读者眼前的水彩画卷。我琢磨着,孙立本一定从盛唐画家阎立本那里取到了画中有诗的真经。他善于发现自然与社会中的细节——难忘的特写镜头,这大概是他创作诗篇的秘诀。
孙立本的记游诗,大多集中于“山水印”“沟壑与斑斓”这两卷里,作者涉足过的地方,读来有身临其境之感。虽然年轻的孙立本缺乏丰富的人生阅历,但他有充满诗思的心灵和敏锐的悟性,脚步没有涉猎的地方,他驾着想象力的祥云去过了,“阿尼玛卿山的雪,像一篷皑皑的芦花在我心上盛开/一粒粒晶莹的文字如钻石被鹰翅点亮”(《阿尼玛卿山的雪》)。
宁夏回族诗人单永珍说:“好的诗歌,首先,是语言的熟练程度。其次,是情感的丰富程度。再就是在熟悉的事物中,写出了陌生感。”他的这个见解也适合看待孙立本的诗歌。孙立本写作的《大拉梁》,就具备“在熟悉的事物中,写出了陌生感”这个特色:“大拉梁,时间的河流倒映出/一面红色的旗帜,一副灰色的绑腿/它们是一群爬过雪山的羊/在波浪汹涌的草地上歇息,吃草”。“灰色的绑腿”是借代手法,而“一群爬过雪山的羊”则是暗喻,统统指代在岷县麻子川乡旋窝村修整的中央红军,后一条比喻确有陌生感和新鲜感。孙立本写诗有着许多技巧,诸如兼用比喻和联想,他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法也是不露痕迹的:“没有空穴,我感觉到了风/正是初冬,一场薄雪在禅定寺的顶上融化/镏金瓦檐上铃声悦耳/能把一颗蒙尘的心从隔世的梦中唤醒”(《禅定寺的风》)。该诗首句采用了点化手法,暗藏着成语“空穴来风”,明指奏响寺院檐铃的清风。
只要是有悟性的诗人,只要心存真善美的种子,就会萌发出言简意赅的禅意:“恰日寺边,我以一个俗人的身份,度过这一日/草原之上,寺院之内,都有恰到妙处的清凉”(《恰日寺边》)。孙立本这么表达“雪中送炭”的诗意:“林疏雪薄,早春的洮河奔走了百里/毛驴驮炭,每朵黑里都藏着一粒雪”(《烧炭沟》)。孙立本也使用通感手法:“一只两只翩跹的蝴蝶,它们翅膀上/沾满了经声”(《鹿仁寺》)。我细读了几遍《大地如流》,觉得孙立本的诸多诗作,体现出诗人悲悯的人文关怀和宗教式的悲悯情怀:“抽烟锅的外公吞吐出云朵/补衣裳的外婆默诵出经声”(《草房子》),外公的淡定和外婆的善良可见一斑。
孙立本在外婆家度过了难忘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段乡村生活经历也给了他写作诗篇的素材,读来亲切,温馨:“草房子的沟底有溪水,墙根有荨麻/院子里有杏树,开着指甲盖大的小百花/一瓣一瓣地落下来”“草房子的旮旯有青苔,屋檐有蜘蛛/有鸟蛋,孵化茸茸的红嘴雀”(《草房子》)。“雪下着,薄薄一层。庄窠寂静如雪/我撒下麦粒,支起竹筛/等待馋嘴的鸟雀”(《冬日的早晨》),调皮捣蛋的少年形象跃然纸上。
孙立本前期创作的诗歌,属于浪漫主义风格。而他近年来写作的诗歌,已经接上了现实主义的地气,顺利地超越了青春期写作阶段,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关心起粮食和蔬菜。这就是孙立本的诗歌,经过时光的打磨,终于发出了现实主义的火花,孙立本的诗歌写作臻于成熟了。特别是怀念亲人的诗篇,反映了他诗歌淳朴、本真的另一面,有着力透纸背的感染力。“外婆从叶竹河挑水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落满了雪”(《冬日的早晨》),外婆的衰老已被头顶的“白雪”暗示出来了；“外婆的影子在灯盏前,在窗花上/轻轻晃了晃”(《白颜色的雪》),这是对外婆忙完农活和家务活后,还在一豆灯光下做针线活的含蓄写法,收到言外之意的艺术效果。孙立本描写亲情最具分量最具震撼读者心灵的诗作,当是由十五首短歌组成的《哀歌》,诗人采用和父亲亡灵对话的方式,间接表达了父亲活着时没有也没法表达的,对孙立本母亲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歉疚之情以及作者对父亲割舍不下的怀念:“清明时节的雨是轻的,风是轻的/活在我心中的父亲,像一粒春天的琥珀/——是沉甸甸的。”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文学评论家、诗人谭五昌这样评论孙立本的诗作:“孙立本的诗歌写作姿态是谦虚、低调、真诚的,秉承着人性的关怀与心灵的温度,他的诗歌作品通常具有淳朴、优美、自然、清新、空灵的审美风格,构成其静水流深般的阅读感染力。”我以为他对孙立本诗歌风格的涵盖是全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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