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世上,你是我的最爱——走进岷县花儿歌手的灵魂世界

定西日报 2018-05-13 09:10 大字

歌声起是情,落是爱,起落之间,唱尽人间酸甜苦辣咸。这歌,不是转身就忘的流行歌曲,而是生生不息的岷县花儿。

白文科摄

岷县人喜欢花儿,把它当成人与人之间交流情感的第二种语言,这是融进血液里与生俱来的情结。他们当中喜欢听的人多,会唱且唱得好称得上歌手的极少,他们是花儿人中的翘楚。这些歌手中女人唱得比男人好。这可能应了那句老话——活人难,女人更难。所以,她们的花儿更有味道。

(一)

岷县文斗娃世村的虎合娥,18岁结婚,娘家在文斗板桥村,十二三岁就开始唱花儿,当地流行扎刀怜儿,婚后丈夫反对她唱花儿,但似乎没有作用,她照唱不误。按她的说法,唱个花儿解心焦,君子人听了别见笑。“黄叶儿白菜拉露水/黑了到怜儿怀里睡/亮了挨打我不后悔。”与虎合娥同村的杨双娥,十来岁时在山里洼里就学唱花儿。婚后,丈夫反对唱花儿,她就躲进洋芋窑里唱花儿,洋芋窑里聚音得很,外面的人还听不着。没参加过花儿大奖赛,也没到花儿会场上唱过,娶的儿媳离了婚,留下两个孙子她拉扯,心里的苦楚没法儿说,就唱花儿解忧愁:“麻木打了秤秆了/好人想成病汉了/想得不会动弹了/肋巴想成豆杆了/肠子想成扣线了。”世人都说活人难,女人更难,的确如此。

寺沟乡杨家堡村的田平花,也是从小在山里干活时学会唱花儿,没参加过花儿比赛,平时哼花儿解心焦。她的心焦来自儿子婚后,儿媳不要她,逼得她外出打工谋生。田平花已是50岁的人了,虽有家,却无处安身,拖着病身在青海打工,挣上些钱拿回来最多让过个年,年后又不得不外出打工。身体不好又多病,心里苦,靠花儿排遣,道不尽的忧伤,诉不尽的苦,阳世上活人,哪天是个头:“高山种荞荞杆儿红/我是娘养的苦命人/命苦直到我心上/我把咸盐当冰糖/抓了一把我吃上/咸苦直到我心上。”比田平花命更苦的是西寨镇田家堡村的刘三女,育有三儿两女,两女远嫁河南,三个儿子不养娘,娘靠接生手艺糊口。七十五岁的老人走东家串西家,颠沛流离苦断肠,只拿花儿诉衷肠。和她聊天时她说,年轻人唱的是热闹花儿,心里爽快嘛,我们老了,唱的是心病花儿,唱个花儿解心焦,不靠它吃么穿:“尕笼笼儿里提鸡蛋/娃们拉大干球蛋/老了还吃的刮心饭。”

现年74岁的包应兰是茶埠镇山那村人,12岁加入中国共青团,经常代表人民公社唱花儿,鼓励社员群众热情搞生产。丈夫坚决反对她唱花儿,但她一直偷着唱,有一次丈夫得知她偷着去唱花儿,回来后把她关到洋芋窑用棍子打她,然后一把把她从头顶抓出来扔在地上,她就说:“把我打死也要唱。”从此,她就放开了唱,唱得好,编词能力强,与人对答如流,人见人爱,台湾的记者都来采访她,并与她约定6年后来接她到台湾走走看看。一时声名鹊起,1985年一举拿下甘肃省花儿大奖赛一等奖。包应兰唱花儿最动人的一幕是在哈达铺,那天,有个人看了她一眼,随口唱道:“镰刀割了一把腰/你是上天的娘娘下凡了/我们是肉眼不会瞭。”那边歌声落时,包应兰立马对道:“莲花山的一座城/我不是鬼来不是神/我是阳世三间唱花儿人/今儿个到哈达铺上要唱红。”歌声落时,有个年轻人用草帽装着八个苹果要亲手送给包应兰。包应兰周围的人多拥挤不堪,那个年轻人到不了跟前,他就给人们磕头,请他们让开一条道。他跪下磕一次头,人们让开一条缝,再磕头,再让开一条缝。一直磕到歌台跟前了,有人给他说,把你的苹果我们带过去,他说不行,硬是亲自送到了包应兰手里。

(二)

马爱霞,女,1985年生,汉族,没上过学,农民,中寨镇扎那村牙地社人。从小在山坡挖野菜时就听惯花儿,烂熟于心。12岁那年除夕夜间,趁叔伯四人齐聚祖母屋里吃午饭的机会,将多年来叔伯四人各怀鬼胎,对祖母缺乏照顾的情境,看在眼里,搁在心上的烦恼一触即发,突然身不由己地唱起花儿:“双手端的碗碟子/四个老子不和气/瞭人去是一截子/叫几十岁的阿婆常受气/喝拌汤着陪人呢。”一首连着一首唱,一直唱到夜深人静,屋内,鸦雀无声,大伯、父亲、三叔、四叔纷纷表态,四弟兄今后和和睦睦过日子,疼爱老母。从此,马爱霞成了家庭中最懂事的孩子。

2002年冬天,岷县维新乡和中寨镇发生地震,死一人,房屋倒塌严重,为那个时段许多年来所发生的最强地震,引起甘肃省政府高度重视。省上领导前来视察、慰问的现场。马爱霞一曲温婉自如、带有凄楚韵味的花儿感动得罗副省长当即捐钱给困难户,一时间成为佳话。

岷县有个王富举,因豪赌一年输掉近百万,害得老婆孩子受冻挨饿没脸面,后来又浪子回头金不换,唱花儿劝赌棍回头做好人,成为岷县城里大名鼎鼎的人物。王富举13岁那年,随父在山里放羊学唱花儿,16岁随父在山里务农,与来村里探亲的白绪娥对唱花儿,白绪娥的一曲:“犏牛角上挑娆色/我把十二排纽扣儿齐解开/叫你娃到我怀里吃奶来。”把王富举的父亲吓得赶紧领儿子回家,到家里才缓过神来,思前想后觉得这个女娃不简单,以后定是攒劲人。于是王富举父亲想方设法把白绪娥要成了儿媳妇。王富举与白绪娥因唱花儿结缘的传奇故事也随之成为花儿界茶余饭后的谈资。王富举的花儿多得像河里的水,山上的草,你要多少有多少,“洮河驴驴儿驮的盐/我去到金矿

整三年/把赌哈博的账还完/回到岷县再种田”。

岷县秦许乡桥上村有个张耀庭,从12岁时随父赶五月十七二郎山花儿会开唱,一唱唱了一辈子。上世纪七十年代不允许上二郎山唱花儿了,他就在街道上唱。市管会说你侮辱妇女,不准唱。他说:“我没侮辱妇女,我唱的合乎政策。”说他唱啥来,他就唱:“镰刀要割荞草呢/毛主席亲自领导呢/叫把文化革命搞好呢”,市管会的人说不过他,就把他关进市管会办公室,不让回家。他唱:“斧头剁哈杈着呢/唱花儿犯啥法着呢/市管会里押着呢。”市管会给他戴上的尖尖帽,还让他戴上唱花儿,他就唱:“打牛条条儿缠车腰/今年五月十七不热闹/耀庭戴的尖尖帽/四路八乡人知道/你们老呢小呢把我瞭”,市管会无奈,只能押着张耀庭戴着尖尖帽游街,有人说:“再给我们听一会儿。”他对那人唱道:“杉木解板做门槛/五月十七没叫唱/你们想听没希望/满街道呢转着浪。”张耀庭还曾给秦许乡扎那村一位结婚多年一直没生养的妇女又唱了个“心病花儿”:“东海沿上灵芝草/你的人材生得好/会办家事针线巧/你是怀中差活宝”,听得妇女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三)

人生在世,有生有死。阳世三间的唱花儿人对人生的归宿怎么看,你可曾知道?有三位老人,对此很豁达,看得很开,只要一声花儿,就可了断前世今生一切缘。

现年85岁的杨应生老人,家住西寨镇东沟村,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她常给年轻人念叨:那会儿我们日子过得苦,我妈拿着一斤洋芋半斤面来看我,我做一顿饭就用完了,这事我到死忘不了。说到难过处,她就唱花儿:“狗拉一副全股香/双腿跪着河崖上/簌的一声跳球上/千思万想娃孽障。”

岷县西江镇南屏村78岁的卢召生老人,唱了一辈子花儿,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岷县北部山区最具代表性的花儿歌手。“手拿镰刀割茹腰/一年不如一年了/濞把嘴唇糊粘了/死了棺板我不要/我到阳世三间把人耍圆了。”临潭县琅会乡有位老人,80岁时还上台唱花儿:“阳世三间要耍呢/死了管他变啥呢/变成人了可耍呢/变成头勾挨打呢。”这位老人临终时给家人交待:“我断气了,不要哭,经也甭念,就请两帮男女歌手,在我的坟前唱两个花儿就成了。”

相传,青海省民和县下川口有一位老人临终前,儿子们出于临终关怀,问候老人还有啥未了的心愿?老人交待说:“吃得也好,穿得也暖,没啥牵挂了。我好了一辈子花儿,临死了就想再听一个。”儿子们依父心愿,请来一位中年女歌手。那位女歌手带有凄楚味儿的歌声在老人的三间大房里响起:“兰州的铁桥河州的船/水手们搬,千人啊万马着过了/人离了父母虎离了山/我离了你,龙离了长江的水了。”歌声未落,众人看时,只见老人腿一蹬,头歪向一边,知是去了。孝子们上前细瞧时,老人嘴角上翘,溢出一丝微笑。

阳世三间活一场人,好什么的都有:有人好吃,有人好喝,有人好歌。但唯有好歌者,天地宽广心畅亮。歌声起是情,落是爱,起落之间,唱尽人间酸甜苦辣咸。这歌,不是转身就忘的流行歌曲,而是生生不息的岷县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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