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的“龙角”印
□高羔文/图
被徐悲鸿誉为“五百年来一大千”的张大千先生，可谓是将诗、书、画、印传统艺术融于一身的大师。他与甘肃也颇有渊源，曾在敦煌临摹壁画二年七个月。
现在我们欣赏他的作品，可以看到洁白的宣纸上，在尺幅之间，淋漓着黝黑的、潇洒飘逸的墨迹，鲜艳的色彩，维妙维肖的图画，再加上鲜红的印痕，构成了赏心悦目的艺术之美。
对于书画用印，张大千也能为之。书画签定家苏庚春在《犁春居鉴稿》中写到：“他（张大千）用的印章，在卅六、卅七岁即1934（甲戌）、1935（乙亥）年前，多是他自己刻的。在此以后用的印章是方介堪（方岩）、陈巨来所刻。这两人都是上海治印名家（是赵叔孺的学生）。凡变化多样的属方介堪，规矩整洁者则为陈巨来制。”
其中，方介堪曾为张大千刻制了一枚印文为“大风堂”的斋号印。“大风堂”是张大千与其二兄张善子昆仲的画室名。为何以“大风”为室名？有人说，张善子崇敬由亭长起事后一统天下的刘邦，尤其对《大风歌》中的“大风”心仪有加。而张大千则景仰于明末清初画家张大风，张大千和他的名字也仅一字之差。于是，兄弟二人遂以“大风”命名为画室名。
方介堪所制这枚印章，1.9厘米见方，为鸟虫篆体，屈曲多姿，拙中寓巧，特别是“风”字中，方介堪将一线条设计了一只小鸟，而这只展翅飞翔的小鸟颇有古代青铜器中的韵味。方在此印上还作有一段边款：“此甘肃出土龙角，数万万年物也，质已化石，犹发奇香，洵可宝已，今为大千篆此，所谓屠龙之手，亦足以自豪矣，介堪弟方岩并志。”通过这段边款，我们可以得知，这枚印章的印材，非金非石，也并不是名贵的紫檀、象牙，而是甘肃出土的“龙角”。
“龙角”为何物？最早出“龙角”一词的《南齐书·齐始兴简王鉴传》中有这样的记载:“（永明）五年，签献龙角一枚，长九尺三寸，红色，有文。”其实所谓龙角，即古代大型哺乳动物的角、骨化石。因为其中主要成分为碳酸钙、磷酸钙，所以坚韧易奏刀，故有人以此为印材进行篆刻。
甘肃省学者、曾任甘肃省文史研究馆名誉馆长的张思温先生曾在《壬癸杂录》中写到：“武都产化石可作印章，色或青或苍，莹洁若玉，或类象齿，称为‘龙骨’。临夏之银川沟工匠湾，和政之南阳山蒿枝沟，东乡等处亦有化石，人亦称为‘龙骨’，掘而鬻之公司，收作药用，而无试作为印者，或年代稍浅故欤？”
为张大千制印的方介堪，名岩，浙江省温州人，15岁随父设摊刻字，见多识广，所以说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刻“龙角”印。他曾撰写有一篇《龙角琐记》的文章，其中有这样的记载：“一日，悲鸿出示龙角章二枚，一是长方弯曲形，已经化石，色泽极佳；一是小方形，色间什深淡黄，亦不恶。请予镌刻。”这段话说明，国画大师徐悲鸿先生也曾请他篆刻龙角材质的印章。
当然，给徐悲鸿也绝非方介堪第一次刻制龙角材质的印章，因为在这篇文章中，方介堪还记叙了他最早刻龙角印的情形：“1934年，予在南京卖字刻印过活，时有甘肃人马元凤者，持数印来刻，其质似化石，纹理细密似象牙，而坚韧过之，云是龙角。刻时粉片有跳起如石屑，其硬度也甚强，与象牙殊异。
角之外表色黝黑，已近矽化，则无纹理；角之内部其纹愈细，色皆深黄或浅黄，或略带灰褐黯赭等色者亦有之。逗人喜爱处，胜过象牙，其特点在于纹理明朗，含有特殊情致，间足珍已。据说是甘肃大地震时出土，惜元凤未告出土具体情况，无从查考，为可憾耳。”
龙角不仅能制印，而且还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方介堪接着又写道：“当时元凤曾以二方龙角章为赠，会天气酷热，午夜被毒虫所蜇，痛剧，无消毒止痛药。因思象牙可以止血，遂急用龙角磨汁，敷于患处，聊以自慰耳。是夜得以安睡，晨起竟痊愈如常。磨时汁有奇香，亦一异也。”
方介堪文中所提到的马元凤，字鸣一，为甘肃省陇西县文峰镇人，兰州一中毕业后，1922年考入北京民国大学政治经济系。后曾任《安徽日报》总编辑。1932年，邓宝珊任甘肃绥靖行署主任，邓邀他担任行署机要科长。后马元凤又被派往南京任甘肃驻南京通讯处主任，就在此时，他与方介堪相会，并让方代其刻印。
那么方介堪为张大千所制的印章，张大千又是从何而得来的这些龙角呢？在《龙角琐记》一文中，方介堪写到，张大千曾对其说：“龙角章是我亲戚邓宝珊送与我的，邓是我二哥的新亲家，他是个老军官，在甘肃一方颇有声望。约在1916年，甘肃大地震，山崩地陷，下达数十丈。在峪底乱石中发现一条化石爬虫类脊椎骨，长约二十多丈，在其头部脑壳上发现一双角，长达三尺许，径围甚粗大，其状未详……以其角端极美观，截取一段为装饰品，其余则制成印章，以贻友朋为礼品。今因姻娅关系，故得之甚易且多云。”
并且，方介堪还介绍说，徐悲鸿的龙角印章“亦同出一源”。由此看来，邓宝珊邀马元凤担任其行署机要科长，那么马元凤的龙角印章同样是“亦同出一源”。
张大千后来旅居海外，也将此“大风堂”龙角印章携带在身边，在《张大千用印》一书中有记曰：“此印大千多在海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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