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已待成追忆

兰州日报 2019-12-23 01:58 大字

□高羔

与张令瑄先生聊的正热络时,忽然沙发的一角“咔嚓”一声,随之一歪。“又坏了……”张令瑄先生摸摸索索地打开房门,从楼道里找了半截砖头,我搭手,两人齐心协力又将沙发“修好”了。

“别看这个沙发破,这可是邓将军坐过的呢!”张先生自豪地说。

“哪个邓将军?”我问。

“邓宝珊将军啊。”语气中依然充满了自豪。

我又重新坐上去,仔细感受了一下这个沙发,也许是那个年代生产的弹簧质量实在是太好了的缘故,我坐上去几乎感觉不到弹性,实在是太硬了。这张沙发也是这间屋里不多的几件摆设之一。

环顾这间屋,除了这张沙发外,还有一桌一椅,一小床一书架。书架上不完全放书,还摆放有碗、盆等家什。

每次与张先生聊天,我总是坐在这张沙发上。他则或坐在椅子上或是坐在床上。

结识张令瑄先生,还是通过省博物馆的书法家徐祖藩先生介绍的。那时,我写了一篇关于兰州二中内府文庙的稿子。有几点还吃不准,就打电话给徐先生,他谦虚地说:“关于兰州的历史,张令瑄先生清楚。”然后告诉了张先生的住址,末了又说:“我也好几年没见令瑄先生了,估计他还在那里住。因为他没能力换地方,再说他也没地方去。”

就这样,我拿着徐祖藩先生给的地址,按图索骥找到了张令瑄先生。记得张先生很热情地将我招呼进屋,当我说出我的疑问后,张先生从那个书架顶上摸下来一个大牛皮纸信封,从里面倒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对我说:“这是我家老大人(父亲)写的书。”我一看书皮,上面用仿宋体写着《陇右方志录》。他很熟练地翻到涉及问题的那一页对我说:“你自己看看吧。”

原来他的父亲竟然是民国年间著名学者张维(号鸿汀)先生,张鸿汀早年参加同盟会,民国二年,被选为首届国会议员,历任甘肃政务厅长、兰州市政总办、省议会议长。著有《陇右方志录》、《兰州古今注》、《陇右金石录》、《元魏诸镇考》、《还读我书楼文存》等书。据《陇史掇遗》一书记载,胡适当年在北大任教时,曾委托一名叫马騄程的甘肃籍学生在暑假回甘省亲时,给他带一本张鸿汀所著的《陇右金石录》。

从这以后,张先生与我有了联系和来往。由于他的住处离我所在的单位不远,时不时他会拄着拐杖到单位来找我,我们有时就甘肃的文史会畅谈一个下午,或者是他最近看了什么新书、好书并将它们推荐给我,偶尔他也让我帮他誊写一下他写的文章。有时,我不在时,他会从兜里掏出事先写好的纸条,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有一次,邓明先生开玩笑地说,这些纸条要留好,这可都是珍贵的“文物”。不过,在旧书网上,张先生写的一张明信片,现今都要卖出八九十元,可是他在世时,他是那样的孤独与孤寂,又有谁能够光顾一下他孤身一人所处的小屋呢?

张先生看书有个特点,总是两手捧起书,放至眼前,若要翻阅,则用鼻尖轻触书页,也许这正是读书人所常说的“嗅书”。原来张先生幼年时,因出天花而导致双眼近盲。因为眼疾他没有上过一天学,父亲张维忙于公务和学问,无暇教导。但他的母亲却有孟母之德。因为他的学习全靠母亲郑书纕谆谆教导和循循善诱。

张鸿汀先生晚年时,常有一些当时的政治、文化界名流至庐相访,探讨学术或议论国事,如于右任、邵力子、张治中、翁文灏、白崇禧,以及十世班禅和包尔汉等人;文化界则有张大千、顾颉刚、李蒸、常书鸿等人。当然如此众多的名人学者,对他文史的研究学习无不起到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的作用。

有一次,张令瑄先生让我“闲了去一趟省图书馆”,去查一下有关杨宇霆的资料。说是省诗词学会会长袁弟锐要写一篇关于张学良的稿件,向他咨询有关杨宇霆的资料。其中有些年份他也吃不准,但因目疾日重,行动不便,故请我代劳。

同时,他还告诉了在图书馆的第几个阅览室,靠左手的第二排书架,第三层可以找到。就这样我按照张先生告知的线索,果真找到一本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民国人物大辞典》,并抄录下了“杨宇霆”的辞条。回来后,我不由感慨,书读到这份上,实在令人赞叹。

为了感谢我,他说请我吃糖,说着从兜里拿出两三颗水果糖。又摸索着用一把剪刀铰开红色塑料包装纸,从里面挤出一粒糖果来,递给我。其实我并不喜欢吃糖,但是又不能悖张先生的好意。张先生同样自己也吃了一块。原来这是省文史馆开团拜会时,张先生自己舍不得吃,留下了几块。就这样,我们吃着糖,开始了我们“甜蜜”的话题。可是因为当时觉得与张先生聊天太平常,并未用纸笔将一些内容记录下来。因为现在来看,如若整理一下,不乏是一篇上乘的文史佳作。真是颇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感。

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的确是这样,张先生虽然有目疾,但是他却有着超强的记忆力,也算是一位奇人。据他说,小时候母亲教他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仅两三遍后,他即能背诵下来,真是过目成诵。

有一次我与他聊天,谈起张恨水曾来兰州,并为兰州画家赵西岩所画的一幅《待诏图》题写了一首五言诗。我曾读过这首诗,可是当时竟一时想不起来了,结果张先生随口诵出:“千里作狂游,人生不自由。看罢浩然叹,谁来剃我头?”

如此记忆力真是令人赞叹!接着他还谈到,张恨水在兰州时还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一句“五泉山上听涛声”,顿时引起了兰州一些文人的揶揄。记得张令瑄先生用临洮方言幽默地说:“人们都说,这耳瓜得有多长?能在五泉山上听到黄河的涛声。”

张先生因目疾,一生没有婚娶,这给他生活带来诸多不便。有时仅靠一碗牛肉面、一个锅盔打发一顿饭。有一天下午,与他聊了一阵天,起身告辞时,他倚靠在门框上,面露为难的表情,踟躇着说:“你能不能帮我搭一壶水。”原来,张先生看不清炉灶,不敢使用液化气罐。其实说心里话,我也并不想马上走,只是怕长时间聊天影响他休息。就这样又与张先生聊了十余分钟,等水烧开后,帮他灌到暖瓶里,这才“真正”告辞。没想到,这次告辞,竟成为永诀。

张先生在去世的前两天,还用别人的小灵通打来电话问我最近忙吗?并聊了一些文史上的琐事,最后还说“闲了来”。

想想这些往事,倏忽间,已近二十年。在他那间向阳的小屋里,我与令瑄先生畅谈、聊天,仍然历历在目,阳光斜势里洒进了,我们都感到温暖而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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