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 西域的白皮书

兰州日报 2019-01-21 01:54 大字

□丹麓听翁

远方,在昔日很难把握方向。远到哪里?究竟有多远?几百公里还是几千公里的路途对于古人而言浩渺苍茫。是什么原因使得古人具有开拓疆域的魄力?汉武帝,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在恢弘的西汉,打出了出使西域这张王牌。这张王牌的实践者,就是在中国外交历史上经久不衰的外交舵手张骞博望侯。

说到博望侯,就得拿出浑身解数,用一千多年的时间和几十万公里的路途来叙述这位外交舵手。时间,这面巨人在世间变换着自己的位置,始终不改前进与虚无的道路,前路浩浩荡荡,昔日渐渐入虚无之境,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张骞来了,出使西域的驼队马队来了,这是一队带着使命的队伍,带着西汉对西域的问候。同时,也要从西域带来对西汉的回应。张骞,扮演着历史唯物主义者,是形而上、形而下的旅行者。张骞,是西汉向西域发布的白皮书;张骞,是西域地地道道的白皮书。

人类总在栖居中才能生存。失去栖居意味着失去生存结构,大凡战争都是为了争夺栖居地盘。翻开历史,这方面的典籍扑面而来。战争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打响,其中自有运行规律。化战争为玉帛,避免兵戈相见是历来统治者追求的最高境界。当中原大地早已是汉文化大坝时,北方游牧民族以及靠近西伯利亚的各族,如羌、氐、鲜卑等觊觎中原的文明和财富,时刻想着纵马中原,中原大地自古战火连绵,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而在战争中诞生的外交这款利器,历代统治阶级都善于运用。

历史走到的西汉王朝时,汉武帝被隆重地推上了历史舞台。这时,匈奴正值拔剑中原之际,在两厢较量中,我似乎听到了西汉轰轰烈烈的大汉乐声,厮杀与咆哮回旋在天地之间。眼前蒙太奇般出现了景象:一队载着西汉重托的驼队耀眼地堂而皇之走进河西走廊,手执汉武帝文书,双目注视着漫漫祁连山的张骞,蜿蜒山脉折射出他蜿蜒的视野;手握使者节杖,脚踩天山牧场,放眼处腾起茫茫思古思绪,草原也在深深地低吟着张骞的胸怀。这莽莽苍苍的祁连山、宽幅无边的天山牧场是否理解此时张骞的心情?

张骞明白,此去前途未卜!西域在哪里?作为汉家之臣谁与之相交过?张骞似乎自言自语地对草原和天山说着知心话:我要让存在于头颅之中的西域,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汉朝的视野里!

公元前139年,张骞应募为使者,开始第一轮出使西域之行。行走,在古代是真正意义上地行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张骞从临洮出发进入河西走廊,在匈奴控制的河西走廊上突然撞入一群汉人,对匈奴人的震撼不亚于天外来客。匈奴人岂能善罢甘休!当时张骞一行处境可想而知,匈奴人扣押了张骞一行。撂出话:“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

匈奴为了不让张骞出使大月氏,使出瓦解张骞意志的手段,恐吓、威逼利诱、禁闭、娶妻,样样软硬兼施的手段都使出了,却未能动摇张骞出使大月氏、走遍西域、连横西域的决心,心中跳荡着偌大的中原情怀!处境使张骞如坐针毡,枕戈待旦思谋着下一步打算。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汉家的政策和思想传播到西域,叫西域认识汉朝这一名片。当时,对于西域众多地区来说,汉朝还存在于想象中,只是一个富庶的概念。

张骞肩负历史使命,不随月亮消融丰盈而变化,也不随大雁南迁北翔而改其志。他手持节杖,心中装帧着出使西域的白皮书,伺机着天山南北的气候变化,关心着南北各路民族的生存规律。在茫茫的西域,在深不见底的大漠上、在宽不见边的草原上,张骞是孤独的,这种孤独掺杂着无边无际的等待,离家十多年,在匈奴中过着异乡生活,心里的那份惆怅和揪心非常人无法理解,非亲身体验者无法体验。如何向汉武帝复命?十多年滞留匈奴,期间心声如何与大汉共振?但既陷入这盘棋局,就得专心下好这盘棋局。对于问鼎西域这项浩大的带着极大风险的国事活动,张骞心里洞如观火,离开汉朝十多年了,也不知道汉朝这十几年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前途在哪里?看着莽莽的北国,家在哪里?过程对于生命是证明题,凡是在过程中还原出真相的,一般都出自真理的秉性。

生活在匈奴中的张骞,心里想着什么?我们无法揣摩一个古人的心理活动,但至少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生存的心理依然强烈,不然待在匈奴十几年,光时间这项指标就令他土崩瓦解。张骞心中装着出使西域的白皮书,他要把汉家思想一步一步地宣扬出去,本着这项矢志不渝的理想,张骞硬是坚持下来了,这种历史乐观理想,成就了他。从公元前139年临洮出发至公元前129年,在漫长十多年的等待中,张骞等来了匈奴放松对自己的监视、又加之匈奴王庭的变故这一机会。这一天的突然来到,对张骞既是千载难逢,也是充满矛盾和棘刺。这次离开是伴随着死亡之神的。何处是归途?茫茫苍苍大地,无边无际的云天,等待的只是生死未卜。张骞硬是靠执着对大汉的赤诚心肠开启了回归路——这是一条宣传汉文化之路,更是一条观摩沿途自然风光研究天山南北各族大小国度风土人情和政治文明建设之路。历史选择了张骞,张骞也毫不缺位地选择了历史。北方长期盘踞着一个剽悍民族,以“猃狁”、“獯鬻”、“俨狁”、“恭奴”之称见于典籍而后统称为“匈奴”。在西汉时,达到了自身民族的高点,沸腾于北方,占据了中国东北部、北部和西部广大地区,常纵马于中原,对中原造成威胁,这种威胁来源于几个历史节点,一个是汉高祖亲自率领三十二万大军想一举拔掉匈奴对中原的威胁,却被困顿于白登;一个历史节点就是文景两帝时,对匈奴采取了“和亲”的怀柔政策。这两个历史节点,使得匈奴在北方气焰高涨起来。想彻底改变北方与中原的态势,唯有打破貌似的平衡,使得历史的天平彻底朝向中原,这个历史任务就落在了汉武帝身上。张骞就是在汉武帝大有所作为的时期,突兀而起。张骞的突兀而起,唤醒了历史深处的国与国之间的某种合作框架。

张骞滞留匈奴十余载,熟稔北方游牧民族的特色,对西域文化和西域源头有了清楚的认识。张骞待何人,何人待张骞?汉武帝把张骞推到了历史关隘,如何关好关隘之门,如何从关隘中走出去又走回来,这是一条历史大道。正当张骞憧憬历史大道如何走回去的时候,机会出现了。沉稳夹杂睿智的张骞毅然选择了出走,从匈奴王庭走进大漠、戈壁、丹霞地貌、即使在大漠中也丝毫不改其志;面对飞沙走石、海市蜃楼虚幻之景,动摇不了南归之心;走向大宛、乌孙、大月氏、康居、大夏诸国,面对不同的国度,撼动不了出使西域的使命,这就是张骞,一个树立在中华民族外交历史上的一座丰碑。在几经周折后到达十多年前设定的目的地大月氏,此时看到的大月氏国已是国的另一种格式,这种格式不是张骞想要的那一种,在大月氏逗留一年后,张骞又开始了长途跋涉,辗转数不清的关山隘口,在公元前126年毅然回到汉朝。十多年的离别,沧海桑田的巨变,使得张骞更加珍惜生命之躯了。他深深地懂得此次西域之行来来往往十多年只是大汉开拓西域疆域的一个起点,雄才大略的汉武帝要的还不是这个结局。就在张骞席不暇暖之际,大将军卫青率大军征讨匈奴了,我似乎看见卫青身边走着的张骞,时不时与卫青低首耳语,他们在讨论行军打仗的机密。张骞随卫青出征,因“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打败匈奴,取得胜利。而后霍去病又辗转匈奴之地,把匈奴彻底赶到天山以北,从此不敢南视。匈奴民歌发出“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蓄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不颜色”的旷世之感。

历史也会在同一个地方大旋转,形成漩涡。张骞第一轮西域之行,可谓前不见古者,张骞之前的古人谁历时十三载从事外交政策呢?张骞正是抱着外交天平这一平衡的杯盏深入历史丛林中,干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在历史关隘口,更在汉武帝大视角的辐射中,张骞开始了二进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的最初历史。

三百多人的浩浩队伍,驮载着丝绸行进在大漠狼烟中,那种气势令蓝天无地自容,使祁连山感动,天山也肃然起来,给“丝绸之路”腾出道路。他们一路西行,跨河西走廊、越葱岭、过昆仑山、走巴尔喀什湖、趟过中亚细亚、西亚、印度、高加索、黑海,这支队伍行走外延放大了,由起先的战略目的而变为对西域各民族的文化交流和地域影响,这种影响的结果是开辟了至今仍在世界中津津乐道并将继续产生卓越影响的“丝绸之路”。

长期以来,中原人民只要谈起西域,那可是远在天边的地方,是无法到达的地方,张骞的第二次西域之行还是想说服乌孙东返共同抗击匈奴,虽未成功,但是返回时带来了乌孙使者。同时,也带回了汉朝对西域已经形成的巨大影响。由于西域各国使者纷纷进入汉朝,汉朝先进的技术和文化源源不断地渗透到西域各民族中。一条通往西域的东西道路贯通了,汉朝和西域的贸易之路建立了,文化交流之路形成了,开创了互通有无的历史。

中原先进的冶炼、蚕丝技术开始了西进历程,西域的葡萄、石榴、蚕豆苜蓿逐渐栽种中原,龟兹的乐曲和胡琴丰富了汉族人民的文化生活,汉军在车师屯田穿井,大宛的汗血马也奔驰在汉家道路中,人类文明的相互交流尝到了甜头。

张骞西域之行,是行走艺术的最高境界,充满了万丈光芒。万物万事归于同源的规律,在张骞的西域之行中圆满地得到了答案。人类总是不断地从认识低处向认识高处走,虽然矛盾重重,困难无数,只要认识了自然和社会这两驾马车的真理,人类便出现灿烂的面目。张骞西域之行,为中国西汉时代东西交流打造了平台,这种量体裁衣的交流使得中华民族进行了一次远景式海拔度数极高的交流。

中华民族一次规模之大、地域之广、战线之长的大融合就这样产生了。中华民族东西南北各路血液也在激烈地碰撞着,擦出了人类最美的火花,这道火花冠名为“丝绸之路”。张骞,冠名为西域的白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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