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已无李显清
名作家沙汀写给李显清的信。
李显清旧照。
□吕雄文
李显清一生生活在什邡马井镇光华村，耕读不离。新中国成立，翻身农民扬眉吐气，21岁的他与一批农民泥腿子白天挑粪栽秧，晚上拿起笔创作，歌颂社会主义新天地，有一批作品在省上发表并参加汇演，回澜的吕武堂与马井的黄代坤、李显清是五十年代温江地区文艺积极分子，出席过共青团中央积极分子表彰大会和全国文代会及省作代会。
到了八十年代，付正深、林贵祥、邓阳金等新农民作家的戏剧、小说见长，填补了老一辈的缺失。新的文学浪潮复苏，金钱板、曲艺、故事、戏剧小品等逐渐退出时代舞台，李显清躬耕之余，仍然不忘尝试农村格言和民间故事等新的创作路子，但苦闷多于收获，作品发表度很难，曾间断搁笔。
1951年，23岁的李显清任广汉县三星乡新安村（后划拨给什邡县，现为什邡市马井镇光华村）第一任村长、村委委员。当村长后，整理村里的文化材料，从此喜爱上了文艺创作。1952年，处女作花鼓词《扶贫组长》发表于当时的《川西农民报》，极大地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1956年，他辞去村长职务，回家种地当社员，尝试文艺创作。到1962年时家里就7口人，家境贫寒。1958年、1959年间他参加修广三铁路，大炼钢铁热火朝天，只好利用晚上时间点煤油灯写文章。贤惠勤劳的妻子一面操持家务，一面在生产队劳动。二儿子李先运7岁多了还在带妹妹。1962年，曲艺专集《扳不弯》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新故事《路会》发表于《人民文学》后，入选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工农兵故事选》。唱词《爷爷的腰杆》发表于《四川文学》，入选《四川省三十年优秀作品》。民间故事《断头土地》获《故事家》“全国曹禺杯”三等奖。写作成绩的取得也给李显清带来不小的名气，还惊动了省文联、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沙汀。同年金秋十月的一天，沙老从省上下来，风尘仆仆地往李显清的家里赶，清瘦高俊的他发现村里的农户四面被雨后洪水环绕，于是，踩着水里的独木桥进了李显清的茅草屋。李先运领着沙老来到生产队的田里，沙老一眼看到李显清在挖姜，走到他跟前，紧紧握住他满带泥土的手说：“显清啊，娃都七岁多了，你不要耽搁娃读书，该送去读书嘛！”沙老和李显清摆了一会儿条后，独自踏上羊肠小路回马井，消失在一片晚霞的天边。著名作家沙汀对李先运成长的关怀便刻进了李显清一家永远的感恩里。
第二年，李显清把李先运送到周家场小学念书。平时，李老对子女管教严，早晨都要早起劳动，大姐上灶做饭，大哥烧火，先运砍猪草。先运晚上做作业睡了懒觉，第二天起床晚了，李老还是要叫他坚持砍完猪草再走。采访时，我看到李先运食指现在都还少了一块肉，那可是小时候砍猪草留下的纪念呢。那年月，男娃儿都要学会自己缝补衣服，不要占别人的便宜，李显清常对子女说：“人家的就是人家的，自己挣到的才是自己的。”1972年到1975年间，李先运在什邡县五七中学读书，李显清在县文化馆帮忙写文艺作品，也都没有去学校看过一回儿子，教育他要自力更生。严厉的家教让先运六姊妹一生都孝顺长辈、尊敬乡邻、平等待人，勤劳本分，赢得了大家的好口碑。
文革初期，李显清被大队上的造反派楸出来当成“烂秀才”批斗，把家里的《三国演义》《水浒》《林海雪原》《黑风》等大量书籍都烧了。文革后，李显清被抽调到县文化馆写东西长达15年。上世纪70年代还被公社安排到各个水利工程，当政工宣传员，修改广播稿，处理指挥部的文稿。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到二十一世纪初期，长达20年时间里，义务帮县（市）上、乡镇编撰县（市）志、乡（镇）志百余万字。
从1975年到1995年的二十年间，李先运任大队干部时刻铭记父亲的教育“不贪，不拿，不同流合污”。儿子替老子,同样的秉性和命途，看不惯一些干部乱吃乱占，1986年，他辞去大队干部职务，靠家电维修技术维系生计。至今，父亲的口头禅“养儿不学艺，长大提断箢篼系。”“人在世上得有一技之长。”不时萦绕耳际。
对李显清来说，91个春秋的人生旅程，他却用了近70个年头来守望自己的文学，长期生活在马井光华村，不断地创作出大量的反映农村各个时期的乡土文艺作品。李先运讲：“在生命的最后一年，父亲还坚持熬夜整理自己耗费30多年心血、收集的400余个笑话，暂定名《笑一笑》”为川西民间文学集成献上了一份厚礼。原什邡市政协副主席、地方文史专家郭辉图理解并同情李显清的境遇：“在六七十年代最艰苦的时候，李老师的文艺创作成绩斐然，一家七口人的生活极其贫寒，他都没有向公社提出要过一分救济。他在文化馆干临时工15年，因种种原因没有解决编制。而我们许多老电影放映员和文化站临聘人员最后都是以文化专干解决进编了的。”比方说旌阳区的谢星波是在49岁时在当时的旌阳区委书记潘正勋的关心下解决了的。
德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原什邡市委副书记潘鸣对李显清给予较高评价：“李显清的创作影响了什邡风生水起的文学创作，他是新时期文学当之无愧的奠基人之一。他这一生是坚守不给党和地方政府添麻烦的革命传统观念，是真正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最基层的文化人。”子女、女婿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人这一生要保持住自己的清廉名节”。
作为市民协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我与什邡市民协主席李厚明、副主席卿立强一道积极筹办什邡乡土文学研讨会，得到了什邡市委宣传部和什邡市文联、马井镇党委政府等的大力支持！如何把乡土文学精神播撒于乡村文化振兴，正想到方案完成后请李老师指导，请他讲讲一生守望民间文学的艰辛与收获，不好的消息却传来了，李显清老师于阳春3月因病离开了我们。
今年5月，什邡市马井乡土文学研讨会在马井镇如期举行，高建平、钟正林、喻晓刚、尹天润、蒋朝参、廖昌友、陈勇、蓝幽、杨键等市内外40余名作家、诗人、年画家、文博专家、县区民间文艺负责人参加了研讨，以此形式告慰、致敬李显清老师。与会人员参观了马井乡土文学作品展展示的李显清在马井文学创作组各个时期的照片，还看到了什邡市文联2012年编辑、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李显清作品集》；当年沙汀先生写给李显清的亲笔信。
当今时代，真正以农民身份在乡村耕读传家修行的作家已经很少，即使网络写手和自由撰稿人及专栏作者都是以字数记件付酬，而当年的李显清的多数作品却没有稿费，是一种精神在支撑着李显清及其同时代的作家们。与会人员不由宛叹：世上已无李显清。但李显清忠厚传家久，耕读继世长的精神却是我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组成部分，或是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不可缺元素。他与其他优秀的华夏文化人一样必将激励着后代文化人以此为信，不断砥砺前行。
吕雄文，本土诗人、作家；现为德阳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常务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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