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三轮的“二李”
□梅冬
李其武、李五贵，李姓本家，二人同为中江人，同为三轮车夫，同是县城里人们津津乐道的人物。
一身书卷气的李其武，踩着他的文化三轮，谈天说地，眉宇间透着生活的自信。中江县城的老文化人张宗政先生最喜欢坐李其武的车。他说，坐李其武的车，会情不自禁地解开衣服扣子，嘿嘿！觉得心里舒服，暖和。
我和李其武也熟悉，他的两层小楼、槐花小院，以及重修的三层楼房和上万册书的书房里哥窑釉的茶具，都是我记忆中的特色标签。当然，最有特色的是骑着三轮车的李其武和他的绿色敞篷三轮，是县城文化人心里最温暖的流动书籍。张先生说，坐他的车，愿意多给钱，李其武不愿意，但张先生愿意。他说，还给便宜了呢！除了李其武，哪个三轮师傅能以文化陪聊？
李其武把有文化懂艺术的人当自己人，他自愿当起小提琴先生赖德福的三轮车夫。赖先生居德阳，每次坐公共汽车来中江，李其武都骑着三轮亲自接。上午教学，下午一起听音乐喝茶，时间差不多了，又骑着三轮送赖先生上汽车。张宗政先生的音乐小说大多是在这样的氛围下酝酿出来的。我则喜欢在李其武的书架前逡巡，看上哪本就随手取来一读。李其武对自己的书颇为了解，我随手抽出一本，他就说得出作者名字及其文字风格，甚至于书本的购买时间和地点，93年、96年，九眼桥、春熙路。我在李其武身上，总感觉到一种特别的真诚和柔和。世界越喧嚣，感觉越明显。禁不住感叹：其武者，其内甚文也！
李五贵，人称“李五鬼”，长得一副钟馗模样，胡子拉碴地像有一股力量往身体外面挤。他骑着三轮悄悄滑行到你身边，吼一声“上车”，吓人一跳，人却鬼使神差地上了他的三轮，他拉着客人一阵风似的跑。一路上，客人吓得扣紧衣扣，抱紧胸口，往三轮里退缩成一团，仿佛冷得要僵了一般。到了地点，客人小心翼翼靠下车来，递出一张票子就要转身离开，李五鬼迅速找补出钱来，吼一声“拿到”，客人战兢兢接过票子，逃跑似地赶紧离开，过后还得抹一把额头的冷汗。
李五鬼居然能挣到钱，我就觉得奇怪。但李五鬼健在，依旧拉三轮，有人问他：“你好大年纪了，还跑三轮？”他扭过头来，钟馗似的脸上两只瞪圆的大眼睛盯着对方，拍着胸脯说：“看看，身体好得很。”
李五鬼年七十有余，但身体是真好，独自蹬着三轮到处跑，自己养活自己。年老的李五鬼迎面而来，依然让人害怕，但熟悉他的人却觉得十分有趣，没老没少地开个玩笑，他也乐呵呵地不生气。
我胆小，怕李五鬼的模样让我半夜睡不着，但我觉得李五鬼像个人物——李逵。与其说他像钟馗，真不如说他像李逵，钟馗是神，李逵是人。是人，就显得有江湖气，有人间烟火气。李五鬼的身上透着人味儿呢！遗憾的是李五贵不会拳脚功夫，否则人们就该称他“李武贵”了。李五贵，非贵非鬼，就是个模样长得像一介武夫的普通人。
我倒希望李其武与李五贵能一文一武，成为中江佳话。
好久没有见到李其武了。据张老先生说，李其武在某小区当保安，现在有大量时间读书。既如此，李其武怕是要脱胎换骨了。
李其武天天读书，几年下来，哪一天他再骑着三轮来我身边，我还敢坐他的三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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