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碰见些有趣的人
□文/图杨轻抒
夏大爷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嘛。
我本以为夏大爷应该叫个扎西多吉、次仁旺堆啥的，因为他的脸被高原的紫外线晒得黑里透红，又戴着藏族人喜欢戴的那种深橙色的圆盘帽子，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副帅得格外深沉的模样，甚至我还怀疑他会不会说汉话。但当我试着问他贵姓的时候，他说他姓夏。
他给我讲故事，是我表扬他80岁了还那么壮实，上山赶个羊下山挑个水要飞起跑的时候。他说年龄大身体好就一定是好事吗？然后就给我讲故事。
他不紧不慢地给我讲一个四世同堂当过厨师的老人的故事。说老人过生日，家里几十号人都回来了，老人自己上灶给一家大小做饭，做好了几桌饭菜，小辈却抱着手机一喊不动，二喊不理，三喊不耐烦。老人气得直接掀了桌子，出门就跳河里去了。
故事真假我不知道，但夏大爷在整个叙述的过程中，条理清楚，逻辑清晰，偶尔夹带自己的评论，几乎没有废话，用词也绝无俚语。我大笑，说我可不可以猜一下，你至少当过村支书？
他也笑，说，哎呦，过去了过去了。现在老了，没用了，不当了。
然后自然就聊到家风问题。我说其实你讲的那个老人也有不对的地方，就是从小没严格要求孩子讲礼数，养不教，父之过，这是不是有点自作自受的意思？他转头看了看我，说，我觉得你也是一个明理的人，跟我差不多呢！
我说，你家绝对不会出这种事。他问为啥？我说家风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他没回答我，但还是忍不住露了馅：他侄女是省内某大学的讲师，侄儿是省直级别的公务员，州里、县上的干部常到他家来看他，跟他聊天……
我怀疑我猜他当过村支书显然是格局小了。
本想再套一下他的话，证实一下我的疑虑，结果他一句话就把我定住了——
他拉着我的手，一脸知己地说，老哥哥哎
……
我觉得我们聊不下去了。心说，你好歹问一下我的年龄再叫不行吗？
还遇见过一对夫妇，从文庙广场下穿通道的阶梯上来，男人抱着婴儿摇篮，女人抱着两个月大的孩子。我感叹，现在的孩子真够金贵的，爷爷奶奶两个人带还累得慌。男人在台阶上坐下来，对我的话深表同意，但又说，不过呢，只要你分工明确，不打堆堆，两个人带到底还是要轻松些。你看我，活了几十年，说水平真没啥，就分工合作有点经验。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工作半辈子就为了学到这点经验老了好带孙子？他有点不好意思，搔搔头，干咳两声，说，话嘛，倒也不能这么说……
周五下午，因为工作，到了202，就是原二重西区，衡山路学校门外。西区老住宿楼一带正在进行改造，已经全部围了起来，墙上写着“拆”字。住户多已搬走，学校正在上课，整个西区寂无人声。回头，突然瞟见路边一间临时搭建的屋子檐下坐着一对老夫妻，手里捏着一把竹签，面前还摆着一堆，像过去农村厨房用的竹刷把。等我走近了，发现不是刷把，是串串店里用的竹签。
老头抬头看见我，问，后面这一片围起来要干啥？
我说你觉得呢？
他想了一下，认真地说，肯定要修飞机场。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我说这点大的地方修机场，飞机咋下来？蹲下来还是坐下来？真要修机场，怕是半个德阳城面积都不够。
他想了想，说，也对哈，这儿修机场，德阳搬哪儿去呢？
我说是嘛，你想把我们撵得无家可归吗？他好像有点惭愧，低着头继续削竹签，嘴里却还念叨：哎呀，是我考虑欠妥，考虑欠妥。
身旁的老太太冲我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说，别听他的，他就这样，哪里围个巴掌大的地他都想修飞机场。
我说没啥，老人家想修也行，先把钱凑够。接着对老头说：下回你要考虑周到哈，别乱表态，免得引起大家思想混乱情绪波动。
他连连点头，说，要得要得，以后不得乱表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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