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过往的情怀

远处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那不急不缓节奏感极稳的“叮、叮叮……当”的金属敲击声和那刻意拉长的“卖……麻……糖……”的吆喝声，是一位年逾七旬的老者正在招揽生意。

熟悉的叫卖声不仅唤醒了路人沉寂的记忆，也唤醒了我年少岁月里唇齿间曾经咀嚼过的醇香甘甜，也打捞出少年懵懂无拘无束的快乐因子。这久违的叫卖声，让我不由得满口生津，勾起一丝丝回忆……

四十年前，地处内陆的老德阳县城，依托三大厂矿来自北京、上海、东三省的三线建设者们休假探亲归来后汇集的大量时代信息，后知后觉地在穿着打扮、饮食消费、生活方式等方面，向大城市靠拢。于是乎，那年那月县城里并不宽绰的街头巷尾或厂矿生活区里，晃动着许多梳着大背头、戴着黑框大蛤蟆镜、手提双卡磁带录放机、身穿大翻领花格子衬衫和束腰大喇叭裤的小青年们学跳霹雳舞和迪斯科的身影。

那时，探亲归来的职工每次都会带回一些稀罕的故乡特产，分发馈赠给相处融洽的邻居孩子们。那个年代，厂矿生活区红砖房的结构——从中间楼梯上楼后，左右两边各有四户人家，极大地方便了不谙世事的孩子们，一窝蜂地涌入有零食吃的人家。

当时，我们105生活区10栋的楼长是崔叔，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崔叔两口子每年休完探亲假归来的日子，便是我们全栋小伙伴最开心的时刻，这意味着我们又可以巴倒享一享口福，吃上来自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喔喔奶糖或蜜饯、高粱饴。

崔叔的女儿比我大6岁，己被教养得极具江南美人的精致，她吃大白兔奶糖的方式也别具特色：先剥开包装纸，再轻轻揭去包裹奶糖的那层透明“薄膜”；指尖小心翼翼地拈起奶糖置于口中，来来回回地轻抿使之缓缓溶化；然后再将奶糖放入玻璃杯，冲入半杯温开水，用小勺搅拌着。奶白色的液体被崔姐姐一小口一小口优雅地喝下，如那镜头慢放，我们这群半张着嘴且流着哈喇子的傻小子，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有个小学同学的老家在绵竹遵道镇，每次跟他爹妈探亲归来都会带些酒乡特产——酒心糖，这也是个稀罕的品种。

第一次吃这个糖，同学非常认真地告诉我们：这里面有酒哦，必须咬个小口子，仰脖子先喝酒再吃糖。可他偏偏又解释不清这酒是怎么注入糖心里的。按捺不住猴急的心情，我囫囵一口咬下，啊……一瞬间，瞪大眼哈气张嘴伸舌头，各种表情汇聚于小脸之上。稍倾，嘬一嘬手指头上残留的酒液，感觉仍不过瘾，我又向同学讨要了七八颗，学着他像模像样地先喝酒后吃糖。后来……我腆着酒红色的小脸步履踉跄，竟呈微醺之态了。

改革开放之初，比起物质匮乏的过往，虽然不可能应有尽有，但毕竟一切都渐渐有了起色。我的幸福无处不在：吃着唇齿留香的大白兔、喔喔奶糖、高粱饴、叮叮糖、古巴红糖、爆米花……玩着自制的弹弓，打陀螺、滚铁环、弹玻璃球；围聚在黑白电视机前啍唱《万里长城永不倒》《孩子，这是你的家》；听刘兰芳说着评书《隋唐演义》《岳飞传》；我们还会花几分钱租小人书，全套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等连环画，一看就是一整天……

曾经的滋味，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与念旧、勤俭、坚忍，混杂融合。那年那月对物质与文化生活的双重渴求，是个梗，才下舌头，又上心头。而今，念想得最多的，还是过往的情怀。（郝志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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