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游毛病”
□曹天成
在我的记忆深处，端午节是中国传统节日中仅次于春节的最重要的节日，远比清明节、中秋节和重阳节热闹得多。小时候非常想过端午节，原因很简单，就是：有吃、好耍。
端午节恰好在“大战红五月”之后不久，人们忙完了“双抢”农活，又有了菜油面粉等食物，正好过节。端午节的中午，外婆会为我们做节日大餐：用连麸面粉油炸“面泥鳅”（像油条样式但要短得多，没有那么蓬松）、“鸡把腿”（像鸡腿一样的油炸面食）、还有“鸡冠冠”（“连麸面”中加入切碎了的韭菜的油炸面食，比煎饺大些）。我和幺舅、小孃都站在旁边观看，那油锅翻滚沸腾，油泡咕咕响，青烟往上窜，香气扑面来，看得我们直吞口水，恨不得立刻抓一根来吃！但却不行，总要等所有的食物都煮熟，摆上桌子，外婆给每人分一份，我们才能开始吃。
午饭后，外婆还要给我和幺舅、小孃耳朵背后抹上雄黄酒，说是不会被蛇咬（这可能是从川剧《白蛇传》中受到的启发），每人发一个她老人家亲手做的香包、菱角（用彩色丝线缠绕，美丽极了）。拿在手上玩耍，惹得院子里的同龄人羡慕之极！我们又穿上新背心、短裤、塑料凉鞋，邀约一群小朋友去涌泉“游毛病”。
端午节到涌泉“游毛病”，是广汉连山一带的民间习俗，不知始于何年。涌泉又叫双泉，在连山绵远河与土鸡嚎交汇处，离东山不远。这天下午，中江古店、新丰，德阳八角井、河东，金堂三江、官仓和广汉等周边的民众都要到涌泉去游毛病。那路上的游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大小涌泉四周欢声笑语，人声鼎沸。
小涌泉水面比大涌泉窄些，水也比较浅，清澈见底，有许多鱼儿游来游去，还能看到泉眼涌水顶着沙子翻滚，鱼儿、鸭子都不敢靠近，人们（包括当地的村民）也都不敢下去。那沙子很干净，春节前人们会去打捞它，晾干，用来炒花生、苕片。小涌泉的水可以捧起就喝，甘甜润喉；夏天凉爽，冬天温热；那水富含多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当地长寿老人特别多，可能与长期喝这种天然矿泉水有关。许多游毛病的人都要捧几捧这水来喝，不渴也喝，了的是一种祈愿。
到涌泉游毛病的人，都要洗涌泉水。据说，这一天洗了涌泉水，手脚不会生疮，身上不会长痱子。老人、女人、小人，背孩子、抱孩子的，都站在岸边观看“游泳比赛”。有的人或蹲着、或爬着，弄水洗手；有的坐在石头上，将脚伸入水中浸泡；还有用帕子沾水给小孩擦抹周身的；也有信奉佛教的老人在“放生”——往水里投放买来的鱼儿、黄鳝、泥鳅、乌龟等水生动物。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一个个都只穿一条“火炮摇裤”在大涌泉里比赛游泳。大涌泉呈长方形，长约两三百米，宽约六七十米，力气好技术高的游长边，能游五六个来回。游泳的样式有潜泳、仰泳、剪水（自由泳）、踩假水、狗趴骚、打水仗，全是自学成才的本事。潜泳，俗称栽沵子，在涌泉是禁忌，一般胆大的也只在泉边潜潜，不敢往中间钻，因为里面的水草特别多，水深七八米，若被水草缠住（俗称鬼拉足）必死无疑。我的水性不好，胆子小，怕深水，年年去游毛病都只有到泉边边水中，手抓岸边石缝，游狗趴骚（又叫打“嘣咚”），水花溅到岸边人身上，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与满足。
孩提时过端午节的情景，还时时在眼前回放。可是，大小涌泉如今已成了养鱼塘。每当去那里，我心中都有一种惆怅与失落。大小涌泉，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清清泉水、掬捧可饮的面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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