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题字催我奋蹄
□谢星波
那是1989年夏，四川省农村题材小说创作研讨会在德阳旌湖宾馆举行，因为我是农村文学作者，市文联通知我参加了这次盛会。三天的会议，开得很热烈，来自全省各地市州的作家们就改革后的四川农村可喜变化，从事农村题材小说创作的作家应不负改革的时代，深入生活，去触摸改革的脉搏。
从1973年起，我一直从事曲艺和戏剧作品创作，也写出过一些曲艺戏剧作品。1984年，区文化馆田效互老师鼓励我开始了小说创作。同年，我的小说《古桥挽歌》发表在《双鸭山》杂志上，后被收录进香港神州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大陆微型小说家代表作》一书。
会议的最后一天，市文联主席孔祥友悄悄对我说，星波，会议明天就要结束了，邀请到会的省作协主席马识途，明天也就要离开德阳了，临走前他想会见我们德阳来自农村基层的文学创作者。文联和市作协决定，你代表大家去聆听马老关于农村文学创作的教诲，并告诉了我马老住的房间号。
马识途，原名马千木，重庆忠县人，现代著名作家。曾与巴金、张秀熟、沙汀、艾芜并称“蜀中五老”。马老的名字，我儿时就从他的小说《找红军》、《清江壮歌》、《夜谭十记》中了解到的。
我忐忑不安地敲开了马老的寝室门，马老一脸灿烂地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说小谢来了，快请进。马老毫无架子，一脸和蔼可亲，让我放松了紧张侷促的心情。落座，马老沏上茶，说小谢，听市文联主席孔祥友介绍，你是来自农村的正儿八经的农民？我说我是农民，现在还在生产队挣工分呢。马老说我知道农村干农活是很辛苦的，你还挤出时间搞文学创作，难能可贵呀。
面对慈祥和蔼的马老，我感到如同与父亲谈话一样，紧张的心情松弛了，渐渐地也无拘无束起来，谈话也有些放胆。我说，马老，我看了你的《夜谭十记》，也看了峨嵋电影厂改编拍成了电影《买官记》，总觉得峨嵋电影厂改编的剧本还有不到位之处，写得太松散，你原著的精彩故事被忽略了，抓不住观众。马老一直笑眯眯地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听我海阔天空地海侃神吹。我继续说道，你的《夜谭十记·买官记》我也想改编一下，写一个电影剧本，不知马老能不能让我改编？后来想起来，我当时只图口快，真是有点不自量力！马老呵呵地笑着，说谁都可以改编呀，你就写一个与峨嵋电影厂不一样的剧本来我看看。
马老很健谈，总是哈哈不断。见我谈完了文学，他说现在谈谈农村的改革情况，他问我，现在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高不高兴？我说农民可高兴了，他们都百分之百拥护改革开放，还说当年刘少奇邓小平的“三自一包”又回来了，我还当着马老念了一副由家乡农民自己编的对联，说“送粮路上人对对，包产田中燕双双”。马老听了，爽朗一笑，说你看，这就是改革开放政策好发自农民的心声，文学创作的源泉，是来源于生活且又高于生活的艰辛创作过程，所以说呀，一个作家就要深入生活体验生活，这很重要，作家不深入生活不体验生活，就写不出来“三贴近”的文学作品。你看周克芹，你认识周克芹么？我点点头说，认识。马老说认识就好，你以后多向他学习。周克芹《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创作成功，就是他长期生活在农村熟悉农村的生活，才写出有浓郁生活味的长篇小说。你刚才说的你们生产队社员说刘少奇和邓小平的“三自一包”又回来了，这话也对也不完全对，作为一个文学作者，应该有一双剥开现象看本质的慧眼，看到比一般群众更有理性的现象，这大概就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吧。联产承包责任制，与当年的“三自一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当年的“三自一包”，是人民公社大锅饭环境下的生产方式，现在的联产承包责任制，是把田地分给农民，是三十年不变，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以农民为主的自主生产方式，生产方式变了，农村的局面就很快得到天翻地覆的变化。小谢呀，你是农民，是一手拿锄耕耘田地的农民，又是一手拿笔耕耘文学的不一般农民，不存在深入农村基层生活的问题，作为一个喜欢文学创作的新型农民，你应该多看书，这些书不但是文学类，也应该有文、史、哲、经等书籍，才能丰富你自己的知识。作为爱好文学创作者，你要关注时代把握好时代跳动的脉博，多思考，才能写出无愧于时代的传世精品。
已是晚上十点，我欲起身告辞。临走前，我说马老，能不能请你给我这个酷爱文学的农民题个字？马老哈哈大笑说可以呀。我对你这样一手握锄耕耘大地一手握笔耕耘文学的作者，一向是支持鼓励的。马老边说边走到书桌前，书桌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马老一手握笔，略一思忖，就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书法作品。特別是“求”字，很是形象，像一个举着双臂的运动员正扬起双臂冲天一喊。
三十年来，马老给我题的这个象形人字书法里的“求”字，扬鞭催我奋蹄。近三十年来，我已经创作出版了《躁动的古镇》、《蜀道旧事》、《属蛇女》、《袍哥匪事》、《红的雪黑的雾》上下篇六部长篇小说和纪实文学与散文作品。但是，三十年过去了，想改编马老《买官记》为剧本的事却一直未动笔，心里很是歉疚！直到几年前，看到了周润发与葛优主演的《让子弹飞》，才让我获得些许安慰。感到当年的肤浅，真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马老的名篇许多专业编剧都觉得难度大，更何况我这个没有专业影视剧本经验的农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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