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山图》 中国最早的玉器线刻画
三星堆二号祭祀坑出土的玉璋“祭山图”线描图
唐林/文
2002年1月，国家文物局发布《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规定64件文物永久不能出国（境）展览，它们均为国家一级文物中的孤品和易损品，包括彩绘鹳鱼石斧图陶缸、后母戊鼎、红山文化女神像、曾侯乙编钟等国宝重器，其中四川三星堆出土的玉边璋位列33位。这块玉璋为什么能成为“国宝中的国宝”呢？因为上面有一幅中国最早的玉器线刻画《祭山图》。这意味着蜀地或为中国绘画的源头。
生动再现古蜀祭祀场面
《祭山图》（也称《巫觋祀山图》《巫师祭山图》）刻于四川广汉三星堆二号祭祀坑出土的玉璋两面，也称人纹边璋，制作时间大约在公元前1255年至公元前1200年之间，距今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
这件呈刀形的玉璋，长54.4厘米，宽8.8厘米，上宽下窄，璋的AB两面各有一幅长19厘米的浅线刻图案。A面上半部分为3个站立的女性与两座大山，下半部分为跪坐的3位女性与两座大山，中间以几何形云雷纹起隔开的作用。B面构图类似，不同在于因玉璋底部器身略窄，仅刻了2位站立的女性。下层两山丘两侧有插璋，表现的内容是“以璋祀山川”。
在这些图案中，有不同姿势穿戴的人物，人物形象分为立式与跪式两种姿势。穿戴上，一种戴平顶帽，另一种戴的是“拿破仑式”的帽檐上卷的穹隆顶帽，似乎是巫祝（掌握祭祀的人）和神灵的象征。图案上有隆起的大山，不仅着重刻画了两座高耸的山峰，而且在大山前又有小山，形成了山峦重叠之状。这些大山是古代蜀人崇拜的神山或灵山。也有人认为这些人物是巫师。整个画面虽然看起来简单朴素，但实际上却意义丰富，单体形象有女性（或巫觋）、峰丘、鸟、拇指、盘、璋、钩形器、双钩状云纹等多种形象与图案。
图案内容生动刻画了古蜀国原始宗教祭祀场面，反映祭祀神山及神山上神灵，是祭山场面，但又具有图画和纪实的两种原始功能，所以，又可视为罕见的古蜀国巫觋祀山的绘画艺术和图案艺术的有力例证。这些图案既有对人间社会与天地自然的如实描绘，如部族中妇人的服饰、作为生产基地的山峦，更有对神灵世界的奇异想象，如图腾的崇拜，对日、月、星的崇拜等。图案画面的排列组合，以及由线条纹饰构成的图案布局，也同样具有丰富的含义，充分展示了古蜀美术家丰富的想象力和高超的技艺，从中可窥知古蜀绘画艺术的水平和特色，弥足珍贵。
由“图徽”进入“绘画”
线刻画是以硬度较高的工具在石器、骨器及陶器上刻画的阴刻图像。这些形象都是平面造型，类似古埃及《死亡之书》（约公元前1250年）绘画造型，实际上是介于雕刻和绘画之间的一种美术样式。也就是说，虽然它们的制作看起来具有工艺或雕刻的性质，但从图像本身来看仍不失为具有独立性的绘画图像。
石、骨、陶等上面的线刻绘画，在我国历来已久。譬如，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的鸟纹骨匕，其中心部位刻有两组对称的双鸟，为有冠、勾喙、大眼、蹼足修尾的水禽，姿态生动，特点鲜明，具有写实与装饰相结合的意趣，是最早的骨器上的线刻画之一。
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故宫博物院杨伯达研究员曾经仔细观察过《祭山图》原作，深感其画意甚浓。他说：《祭山图》的线法与形象均非同凡响，与三星堆金杖上的鱼、鸟等动物图像相比，两者的属性与韵律不同，虽然它们仍然受到当时盛行的示意性、象征性的象征主义艺术方法的束缚，但《祭山图》的立意线法、形象及其意境已渐趋脱离了图案装饰性图像的范畴。
杨伯达认为：《祭山图》是殷商考古和其他区域文明考古从未发现过的，显示出了极为丰富的内涵，是迄今为止、所见最早的一幅玉器上的线刻绘画。他将《祭山图》与良渚文化反山墓地出土的琮玉上所刻的“巫骑兽事神图徽”（此琮玉年代早于三星堆《祭山图》200余年）进行比较后，提出一个观点：《祭山图》标志着由“图徽”进入“绘画”，从绘画史来讲，无疑是不小的进步。
如果杨伯达先生的观点确凿，这是否意味蜀地或为中国绘画的源头？是否可以说《祭山图》中的女性（或巫师）或是中国最早的人物画？其山峦或是中国最早的山水画？
三星堆 中国商代的制玉中心
石之美者为玉。在中国，玉器自古被用作贵重的装饰品、礼仪性的武器、权杖和祭祀用品，类似于黄金在西方的地位。我国玉器滥觞于辽宁阜新查海玉器，距今已有8000年左右的历史。新石器时代玉器以红山文化玉器、良渚文化玉器、龙山文化玉器为代表。商代早期玉器，以河南偃师二里头三四期文化为代表，河南殷墟出土玉器1200余件。两周时期玉器有缀玉面罩、玉虎、玉人等。夏、商、周三代制玉工艺已很精美，并有镌刻图案。
四川广汉发现巴蜀古国玉器较早。1929年在广汉真武村发现的一个窖藏，出土玉石器不下三四百件，原华西大学博物馆（现并入四川大学）1934年在广汉发现很多周代的珠玉遗物，其中珠、碧、菀圭、牙璋、琮大小不等。1986年广汉三星堆祭祀坑出土200多件玉器。主要用途是用于礼仪、随葬和装饰，制作技术比较成熟，当时已知有“镂者，可以刻镂刚铁也，金刚切玉如泥”的技术。
除了刻有《祭山图》的玉璋之外，广汉三星堆遗址出土的代表性玉器还有很多。比如：两面各线刻有一牙璋图案的鱼形玉璋，在刃部张开的“鱼嘴”中，镂刻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这种鱼鸟合体的玉璋是其他地方见不到的，极富巴蜀特色的珍品；全长近2米的玉边璋，全国少见，堪称“边璋之王”，它以形体尺度的超凡，体现其意义的超凡；曲尺型玉磬，三星堆遗址迄今发现工艺精湛规整的一件打击乐器。不容怀疑，它们均是三星堆古蜀国最高统治者占有的、最高级别的玉器，相当于殷朝王玉，是认识和了解古蜀国玉器历史、工艺、艺术等价值的重要资料。
经考证，三星堆是中国商代（公元前1600年—约公元前1046年）的三个制玉中心之一，另两个是河南安阳小屯和江西新干大洋洲。因此，三星堆出土文物上有《祭山图》这样的作品，就一点不奇怪了。
玉石材料来自龙门山脉
中国古书上最早提到蜀中玉石的是《竹书纪年》和《山海经》。玉料的来源主要有两个：一是来自河南省的南阳，是为南阳玉，“（周）夷王二年，蜀人、吕人来献琼玉，滨于河，用介圭”，介圭即玉。另一个则是今都江堰和汶川县的玉垒山所产璧（碧）玉，它是古蜀王国制造玉料的主要来源，“有玉垒山，出璧玉，湔水所出”。
《太平御览》云：“西蜀出黑玉”，《夷门广牍》亦云：“黑玉西蜀有之，价低。”三星堆玉石器并非外来品的南阳玉。这种凝重失透的黑色玉石是古蜀国玉器的主要材料，黑色玉石料，包括深浅的灰色，可能出自岷山及其余脉，更具体地讲，可能来源于距成都约50公里的龙门山脉南段，即茂县——汶川——灌县（都江堰）一带。这件线刻《祭山图》的玉璋存放于广汉三星堆博物院，堪称镇馆之宝。
（作者系四川省社会科学院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四川美术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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