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缅怀黎见三先生
黎见三先生的书法作品
已故知名书画家黎见三先生,有个性、有风骨,是同事刘伯骏先生的老师,还和我隔代奉节老乡、清末湘军名将鲍超有些关系,且有恩于我。早就想写点缅怀见三先生的文字,只因对他的卒年存疑,以致于困绕我达十多年之久,迟迟未能动笔。
早在本世纪初,挚友张孟先生在病入膏肓之时,就殷殷嘱我写篇见三先生的文章,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当时,他还嘱咐黎见三的儿子给我送上一份他父亲的简历。我并不认识黎先生的这位儿子,在张孟逝世后,几经周折,这份简历才转到我的手里。薄薄的两页纸,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述着他父亲教书生涯的“流水账”,而且说其父生于1907年,卒于1987年,享年81岁。先生的卒年和我的记忆对不上号,于是顿生疑窦,苦无证据,不能自拔。前些日子,我在网上查黎见三的相关条款,竟赫然写着:“黎见三(1907-1987),原籍梁平人,号石翁,斋名日月堂。毕业于省立万县师范,授教于蜀中五老七贤的赵熙……培养出刘伯骏、苏传熹(原重庆博物馆研究员,工山水画,已故)等美术人才”。很显然,黎见三卒于1987年似乎是铁板钉钉子,成了定案,并传诸后世。我于心不甘,又搜肠刮肚,冥思苦想,终于在2021年末,我在清理印章时,重读了1988年冬我所收藏的黎先生刻的两方印章的边款,找到了先生不是卒于1987年而是卒于1989年的“铁证”,便心花怒放,连夜走笔。
初识见三先生,大约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那时,我常常见到刘伯骏和他的老师黎见三出入报社,师徒一前一后,俨然有序,令人钦羡。黎先生精干,清瘦,个子不高,和刘伯骏微胖的身躯比较起来,相形见绌。但见三先生威严、孤傲、才气,令人敬而远之。
见三先生长期从事教育工作,曾在梁平、云阳、宣汉、达县等地的师范学校和中学教过美术、语文等,有深厚的文化功底,有过人的书画和篆刻才能,“孤傲”使他名世,“孤傲”也使他在“反右”年代受到不公正待遇,困顿坎坷,长达十多年。当时,我和刘伯骏同在《通川报》组版组工作,既是同事,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他给我讲了许多关于黎见三的往事,至今还记忆犹新。
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达州宾馆请了四五位知名画家作画,其中有刘伯骏、黎见三,其他几位记不得了。当时的达州宾馆,具有地委招待所的功能,有接待上级领导和贵宾的任务。刘伯骏任组长,规定在1月之内,每人作国画3幅。其他画家都听从刘伯骏的安排,每天绘画不辍。唯独黎见三不听从“高徒”指挥,每天逛大街,“游山玩水”,吃饭睡觉时才见人影,其余时间“不假外出”,不见踪迹,为此刘伯骏叫苦不迭。
直到最后三天,黎见三“灵感”突来,绘画激情迸发,势如破竹,展纸挥毫,一蹴而就,三幅国画,只花了两天功夫就完成,在场画家们都惊叹不已。这时,有的画家第三幅画才刚刚动笔。刘伯骏当时已蜚声画界,在谈及他的黎老师高超的画技时,也由衷地敬佩,自叹弗如。他收藏黎见三的字画不少,但从不轻易示人,视为镇家之宝。
后来,我在一位蒋姓朋友家见到黎见三的一幅山水画,苍劲、葱郁、大气磅礴,震人心魄,显然画风属“豪放”一路。在2001年夏,我收藏了黎见三一幅纸质扇面国画,玲珑剔透、可爱至极,彰显黎先生的“婉约”画风,特别难得。在装镜框时,我还特地在扇面的下方用小行书慎而重之地写了跋记,其中的一段文字是:“初见此画,其貌不扬,细细品味,却韵味无穷。画中夜色朦胧,月光如洗,远山近景,隐约可观,给人以淡雅恬静之感。这也许就是‘宁静致远’的意境吧。尽管此画面料普通,非绸非缎,但余甚爱之。”这幅袖珍扇面画,在我厅堂悬挂了十多年。
见三先生还是书坛高手。我很喜欢先生的字,并向他请教过书法。他说,“你把羊毫写硬了,字就写好了。”纵观古今书家,没有人像他这样论及书法的。当时,我不曾领会。后来仔细想,也确实如此,见解十分精辟。即是说学好书法,一定要下苦功夫,除天资外,还要加勤奋。我还请见三先生惠赐一幅字,他答应了的,但不久他就辞世了,甚为遗憾。在本世纪初,我收藏了见三先生的一幅字,中堂,是一位朋友转送我的。内容是“大江东去”,即苏轼词《念奴娇·赤壁怀古》,落款是“丙寅中秋,书苏轼词,石翁于日月堂”,并镌有名章和“日月堂”两方印章,一阴一阳,十分和谐。作品立书,八行,章法布局,恰到好处,用墨浓淡枯润,变化多端。整幅作品可用“刚劲勃发”“炯炯有神”“字字鲜活”来形容。常言道“字如其人”,先生的才气、文化功底,以及孤傲的性格耀然纸上,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书法珍品。
谈及先生的字画收藏,那简直是一个传奇故事。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先生收藏的明代著名书画家董其昌一本册页,名为《宝鼎斋摹古》,共13页,大小为26×33厘米,其中一页上盖有“南坪山馆精赏”的阳文篆字印章。“南坪山馆”是谁家的斋号,不可考,好像与董氏无多大关系。《宝鼎斋摹古》是董其昌摘临褚河南(遂良)、颜平原(真卿)、李北海(李邕)、怀素、虞永兴(世南)等人字帖最精彩的部分。比如褚遂良书《游思赋》(南朝文学家鲍照撰),颜真卿的《蔡明远帖》,李邕的《李思训碑》,虞世南的《大唐故汝南公主墓志铭》等等,都是名家名帖,十分难得。董氏临摹的这本册页,字迹流利,秀美,如他所说的“率易中得秀色”的风格,抢人眼球。对董其昌其人,我是恶其德,爱其字。见了黎先生的这幅收藏品,我当了一回“有心人”,复印一份,保存至今。
见三先生收藏《宝鼎斋摹古》等古字画,与我的老乡、大名鼎鼎的鲍超颇有些关系。鲍超(1828-1886),字春霆,奉节安坪人,行伍出身,清末湘军名将,也是曾国藩的干将,是镇压农民起义军太平军和捻军的刽子手,一生参加过500多场战役,受伤108处,只活了59岁就去世了。他作战至为凶悍,被誉为湘军“最猛大将”。他深得朝廷信任,曾任过浙江提督和湖南提督。湘军“最猛大将”竟出自奉节,乡人都引以为傲。在家乡一说起“鲍爵爷”(鲍超因作战有功,被封为“一等爵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晚年的住处被称为“鲍公馆”,离奉节中学不远。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在奉中读初中时,在一个周末曾约了几个同学去寻找“鲍公馆”遗迹。不过,遗址上早已建起了火电厂,昔日“鲍公馆”已了无痕迹。据说鲍超妻妾成群,但都和鲍超一样,大字不识几个,对鲍超遗存的古字画没当回事,有的甚至用来剪鞋样,糟蹋圣贤。这时正在奉节毗邻县云阳教书的黎见三,慧眼识珠,用低廉的价格收购了一些鲍超遗存的古字画,《宝鼎斋摹古》便是其中之一。从时间上来看,鲍超的卒年和黎见三的生年只相差21年,鲍超家道中落,黎见三正处于青年时代,他收购鲍超家的字画,是很有可能的。
我收藏黎见三先生两方印章的事,还得从我创办“龙凤阁”装裱店说起。
1988年春末,我已任《通川日报》副总编,为了报社的生存发展,报社决定由我分管报纸改为分管经营。为报社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筹措了3万元资金,开办了“龙凤阁”装裱店,请张爱萍将军题写了店名,请黎见三先生刻了两方印章。在那文化荒漠的年代,黎先生对于报社的这种兴文创业善举,是倾心支持的。这年夏秋,在“龙凤阁”开业时,地区一些书画家还送来了书画作品以示祝贺。其中就有黎先生送来的一幅条幅,悬挂在店内右侧。后因报社要建职工宿舍,“龙凤阁”门市须撤迁,加之当时装裱业不景气,“龙凤阁”经营了3年多时间就停办了,见三先生的书法作品也不知所终。但黎先生所刻的两方印章,我至今还保存着。两方印章均为普通寿山石,2×2厘米见方,篆字,所不同的是“龙凤阁印”为阴刻,“龙凤阁赠”为阳刻。两方印章的边款颇有意味。名为“龙凤阁印”的边款为:“偶似汉印,坚朴一路,且有新意,不知能如人意否?戊辰腊月五九石翁呵冻刻”;名为“龙凤阁赠”的边款为:“拟泥封,平实一路。戊辰冬,石翁刻”。“边款”不仅说明了印刻的来路“拟汉印”“拟泥封”,而且非常自信,自我评价是“坚朴”“平实”“有新意”,意在嘱咐收藏者好好珍惜。更为重要的是注明了篆刻时间。经查,离1987年最近的“干支纪年”,“戊辰”正是1988年,和我的记忆完全吻合。见三先生受我之托,于1988年冬和1988年“腊月五九”,即非常寒冷的日子,在耄耋之年,“呵冻”握石捉刀,为我刻了两方印章,为此我特别感动,特别珍惜。
在我收到两方印章不久,就听说见三先生去世了,得此噩耗,深感惋惜。我受伯骏先生之约,一天午后,便提着香蜡纸钱,一同到达城南外黎见三家即梧桐梁的一个小巷子里,祭奠黎先生于灵前。时间是1988年春末或夏初,天气不甚冷热,我和伯骏先生都穿了绒衣。黎先生遗体上盖着一块红布,静卧在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里,临街摆放着香炉,周围有二三个花圈。灵堂简朴到几乎寒酸的地步。对门一间同样简陋的屋子里,有一二人坐着,有男有女,大约是黎先生的亲属,伯骏先生可能认识,和他们说了些话,我们就离开了。在回报社的路上,我和伯骏先生都没言语,对一位书画名家的黯然离世,心中不由得阵阵酸楚,怅然若失。
是的,中国是有五千年文明的国度,对高素质的文化人才特别珍惜。黎见三先生一生默默无闻,耕耘教坛,潜心书画篆刻达数十年之久,精神十分可贵。像见三先生这样对文化作出重要贡献的文、书、画、印“全才”,实在不可多得。在先生辞世34年后,我谨以此文表示深切的缅怀之情。
时至今日,我才以此拙文向张孟先生交上“答卷”。在歉疚之余,心中也有几分安慰,愿他的在天之灵安息!
□李明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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