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情深 访中国竹编大师刘嘉峰
初冬的雾，轻轻柔柔、迷迷蒙蒙地笼罩在华蓥山的沟沟壑壑间。风声萧萧，回江流川，陡峭险峻的山岭中竹浪滔滔，连绵旷远。翠绿的竹吸收天地之精气，艳润坚贞，润泽有光。
翻过层峦叠嶂的华蓥山，跨过曲折蜿蜒的渠江，笔者在渠县城郊见到了今年已73岁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国竹编大师刘嘉峰老师。乍一看，刘老师怎么都不像古稀老人，一头乌发，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俨然五六十岁的中年男子，有着山中翠竹的挺拔与刚劲。这难道跟他一生与“四君子”中的竹打交道有关吗？
刘老师7岁孩童时，见村中老人编织竹篾，孤独无聊中蹲在一旁细细观看，回家后突发奇想，自己要动手学编竹篾，幻想着把大自然中的花鸟虫鱼，都编入自己手中。小学二年级时，琢磨着在竹扇中编入自己的名字，令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刮目相看，大加赞赏。受到称赞的10岁孩童，从此爱上竹编，一发不可收拾。中学时，他潜心研究将传统的圆形竹扇改编成芭蕉形竹扇，用料更加精细，做工愈发精良，小镇上的人啧啧称赞少年郎，纷纷找他定做竹扇。
彼时，无意中编织芭蕉扇的大胆创新，开启了他一生追求竹编艺术的大门，成为他取得辉煌成就的不二法宝。
到县城上高中时，遇上“文化大革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他只得回到贫穷的老家。生活苦闷、前途无望的他，只得经年穿行在茂林修竹间，竹子的秉性、竹子的气节、竹子的韵味，竟逐渐融入他的七经八脉。他于山水林间顿悟：人，当如胸怀坦荡、虚怀若谷的竹，波澜不惊、云卷云舒。于是，静下心来潜心研究竹编花鸟、虫鱼、山水、书法之技巧。在他灵巧双手的编织下，大自然生物渐次栩栩如生。1972年，他的竹编制品在参加完工业展览会后，渠县二轻局给了他一个到自贡工艺美术公司学习竹篾龚扇编织的机会。
机会总是给勤劳而有准备的人！
龚扇属祖传技艺，传男不传女。彼时已传至第三代传人龚氏兄弟。刘老师到达自贡，没能获得亲手学习编织的机会，但允许他观摩十天。刘老师抓住这个宝贵机会，用聪明过人的头脑，牢牢记住了龚扇编织的精髓。1973年，他凭着观摩得来的经验，琢磨着编织出了与龚扇技法相同的熊猫图案竹扇，送到四川省外贸进出口公司，渠县二轻局一举获得20把竹扇出口合同，一时间乡邻震惊。彼时，全国百废待兴，技艺人才缺乏，渠县二轻局向他伸出橄榄枝，解决工作、解决户口，意在让他将竹编技艺发扬光大。
在那个困难的年代，工作和户口是名和利的象征。猛然有一天，刘老师觉得龚氏家族的龚扇是他们的传家宝，是他们的命脉，自己非龚氏传人，竟投机取巧编织龚扇而获取名利，与“贼”有何两样？虽未正式拜龚氏兄弟为师傅，但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十天的观摩机会已是莫大恩赐。完成20把龚扇出口合同后，刘老师毅然放弃了继续编织龚扇的想法。
不做龚扇，那就潜心研究竹编字画和瓷胎竹编吧。多年养成的创新习惯，让他敢于挑战自我、挑战传统。精选一年竹龄的慈竹做竹编字画，挑选两年竹龄的竹子做瓷胎竹编，将一厘米宽的竹片排针布丝成二三十根竹丝，甚至细到48根竹丝。不分白昼和黑夜，身居斗室，编了拆、拆了编，终于揣摩创新出了平面竹编和立体竹编相结合的编织技法，形成了一种新的瓷胎竹编样式——提花瓷胎竹编。
竹编字画，即以竹作画，画面极富笔墨情趣，犹如笔画一般。在笔者的惯性思维中，刘老师会编但不一定会画。大大出乎意料的是，刘老师刚好既会编又会画，这就更加奇上加奇了。
初始研究竹编字画时，刘老师亦曾经试过请画家绘制画本，再按照画本编织字画。可在编织的过程中，刘老师发现，自己手中的竹篾无法编织出自己想要的人物画的灵魂，更无法展现竹子的韵味和品格，如死气沉沉的美妇，干瘪瘪的。不行，要让竹编成为精美艺术，得自己画自己编，注入自己的深情和灵魂才行；就像生活在沟沟岭岭中的竹子一样，热爱着滋养它的山山水水。
于是，他找来美术书籍，自学啃读，积淀美学素养；春夏秋冬，游走于深山竹林中，深深领悟竹的风骨和气节；再回到竹编绘画中，将对竹的挚爱、对竹的一往情深倾注到画本的人物里，使得人物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有竹的风韵和骨气，不媚不俗，真性情自然流露，浑然天成。
刘老师找到了工艺与美术的融合点：亲手绘画，亲手编制。灵感和深情一并注入，人物、字画便有血和肉、生动活泼，远看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各种绘画图案，近看却是一幅幅出自篾刀之下、十指之间的“竹篾丹青”。1980年，刘老师竹编工艺品开始出口30余个国家和地区。2012年，更是凭借瓷胎竹编《龙纹梅瓶》、竹编字画《虢国夫人游春图》、竹编长卷《维摩演教图》等艺术品，获得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和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称号和荣誉。目前，北京、上海、成都等各大城市展馆竞相展览出售其作品，先后50余次荣获国际国内大奖，深受国内外朋友喜爱，成为有口皆碑的珍藏、馈赠、旅游纪念、生活实用之工艺珍品。
在刘老师的刘氏竹编工艺有限公司精品展览馆里，笔者在惊讶与惊奇中欣赏了竹编人物肖像画《伊丽莎白》、竹编字画《虢国夫人游春图》《清明上河图》、提花瓷胎竹编《龙纹梅瓶》等竹编工艺品。粗略一看，以为那些精美的字画是工笔画，或者是汉砖拓本，人、物形象皆栩栩如生，神态惟妙惟肖，动作飘逸传神。可它却不是工笔画，也不是汉砖拓本，它是用细如发丝的竹篾编织出来的。细如发丝用在刘老师的竹编字画里绝不是夸张的形容词，而是一个实实在在描述竹丝状态的词语，不带一丝夸张的成分。而且这些细如发丝的竹丝全部是手工划制，经过30多道工艺处理后的竹篾。不得不叹服有着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名号的刘老师，他的手是一双多么灵巧细致的手啊！
在繁复的字画和细若发丝的竹篾间游走，刘老师的手，原来是一双饱经岁月苍桑、书写刻苦钻研、充满奋斗激情、布满老茧的老人的手。就是这双手，在煤油灯下对一挑一压的摸索，在平面竹编与立体竹编中的探究，在抚竹中思索与感悟，才成就了今天眼前叹为观止的提花瓷胎竹编和竹编字画的工艺美术精品。
向刘嘉峰老师致敬，向艺术致敬！
□陈德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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