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乡野冬景
□ 余隆海(达州)
冬 雨
立冬不久,抬眼望去,天空开始变得忧郁起来,整日阴沉着脸,清爽和顺的风丝,偶尔从脸上轻拂而过,凉爽中还杂糅着亲切。不知从哪天起,浮岚涌起,天空开始飘起濛濛的冬雨,远睹成雨幕,近看是雨丝,雨珠无声沾满人们黝黑的发际,晶亮晶亮,眉毛上、睫毛上也一串一串,眼睛一眨,如明珠般飘落消散。
萧然的田野里,没有收回去的稻草堆成草垛,像一座座草屋缄默不语,在雨雾中静静地呆望着过往的人们,似乎还在想念炎夏的火辣和炎热。密布乡间的小道渐渐地湿润起来,从此似乎再没有干燥过,那些散落在小道旁的杂物、小草和风雨带来的斑驳的黄叶无奈地拥挤在一起,在慢慢地褪色枯萎,最后,终于在无声的叹息中浸渍在稀烂的泥泞里,带着眷念和不舍,了却了曾经蓬勃的生命。脚踏上泥路,再也听不到踩在枯叶上那种清脆的沙沙之声,而是一种幽长的嘶嘶声、悲叹声,单调、沉闷而终成绝唱。
雨下了一天又一天,密雾罩住山川大地,那些像毛细血管一样布满乡野的小道令人不敢轻易迈腿,路上的赭泥被行人的脚挤过来挤过去,这里凸出一堆,那里凸出一堆,凹处便是装满混浊水浆的水凼,脚踩踏下去便溅起浑浊的泥浆。泥泞的路实在是令人望而却步,人们便选择路边的土里行走,也不管土里长着的麦苗和青菜之类了,前面一个大个子的娃儿喊:“走上面。”于是大家便跟着走上面,一边走一边还嬉笑嬉闹,有人还振振有词地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不几天,长着青青麦苗和青菜的地里便真的走出一条路来,那些挑担的汉子和背着货物的农妇走得实在艰难了,也跟着这样走。于是,过不了几天,土地的主人准来气恼地骂一通,说是骂,其实只能算作埋怨,嘴上一阵噼噼叭叭鞭炮似地响过,叽叽呱呱青蛙似地叫过之后,又回归到心平气和,心里只希望这冬雨快快过去,路面干燥,大家便自然走回老路上走。
冷雨便这样三天两天地飘洒下来,有时偶尔放晴,人们高兴得不得了:“天放晴了呢!”可第二天,又开始飘雨了,烦得人们一脸愁容:“这天老爷怎么的啦,像细娃儿撒尿——老不干!”
冬 雪
川东的冬天是难得下一场大雪的。在霏霏细雨飘落不停的冬季里,人们最大的期望莫过于看到一场大雪从天而降,山岭和旷野白雪皑皑的景致成了人们的梦中美景。有时飘着冻雨,时而又刮着阴冷的寒风,刺人骨髓。这时,有人便会说:“今晚怕会下雪了。”可等了一夜,第二天照例依旧是阴愁煞人的凄冷细雨,令人大失所望。院子里谁家看电视,突然发现什么地方下了雪,“你看,外兴安岭就下雪了!”“你看,天山南北也飘雪了!”“你看,呼伦贝尔就降雪了!”……那劲儿仿佛在埋怨天公的不公平,为什么我们这里就不飘那么一点点?怨归怨,可天上的雪仍然按兵不动,就是不随人愿。突然有一天,大山上下来的人说:“我们山上下了一场雪。”于是人们便逮着来人问个不停:雪有多大呀?地面上积雪了吗?积雪有多厚?雪路好走吧?小孩子更缠着问个不停:结没结冰?一听说有,便高兴地挽着他要去打冰柱,于是,大人们便威吓说:“别去,山上有黑熊瞎,还有大野猪……”就是不说有豺狼虎豹,因大人们也没见过,小孩子好不扫兴地摇摇头,嘴里不免嘀咕道:“要是下场雪那该有多好哇!”
冬天的雨季里,人们便带着这样的心情干完自己的活,早早地休憩了,在睡梦中静待春天的脚步声。有一天晚上,人们在酣睡之中,忽听得老屋后面传来叭喳叭喳的清脆响声,于是婆娘们便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推着身边的男人:“孩子他爸,起来,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响,是不是贼娃子?”男人翻转疲倦的身子,迷迷糊糊地应着,可一会儿仍旧睡着了,甚至还鼾声如雷。无奈,女人便起身披衣下床,隔着窗户往外窥视:嗬,怎么今晚这样亮晃,再一看,原来是下雪了,暴雪打在竹枝上嚓啦啦的响声清晰传来。她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惊喜地叫起来:“孩子他爸,快起来看呀,真的下大雪了哇!”于是朦胧中便感叹到,哦!原来是竹子被雪压得啪啪直叫啊,哎呀,这下可遭殃了,麦子和油菜怕被雪盖住了,被大雪压死了……
天刚蒙蒙亮,人们就早早地起床出门,刺骨的白毛风刮了起来,大地上已全是白茫茫一片,大路边的树下,早有了等候拖断树枝的人们,被大雪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树枝“咔嚓”一响,随即沉沉地跌下来,块雪被甩成雪珠、雪粉、雪霰,在凛冽的寒风中腾空飞舞,形成一团团的雪雾,在雪野上飘荡。人们便高兴地上前拖住便走,全然不知道自己早变成了一个雪人,只有当看见别人也这副模样时才惊讶这大自然的杰作。
“哈哈,你成雪人了。”
“是么?你还不是一样的。”
“是吗?我们都成雪人了。”
于是大家便哈哈大笑。有兴致的人便拉长喉咙喊到:“下——雪——了,我——们——都——成——雪——人——了!”
声音像飞雪那样透明,久久地回荡在清晨的原野上。
冬 闲
冬天,没有了播种和收获的农人们终于闲静下来了。路上,时而会看见一队队抬着水泥板的乡亲,遇到一个个挑着泥砖的汉子,路人便好奇地问:“又是哪家呀?”累得气喘吁吁的人便会说:“狗娃家,盖大房间的,两楼一底,你家啥时候?”于是过路的人便说:“我哪有那志气,难得你的好话呀!”末了还不忘带上一句:“你们看着走好呀!”
于是,三天两天便会听见一阵阵噼噼叭叭的鞭炮声响彻川东冬日的丘野,顺着鞭炮声寻去,准会看见一处人家的新房正在上梁,房子刚建好,正把大木梁搁上去,木梁上是老先生用红布写的“吉星高照”之类的吉语,工匠们正在上面钉着瓦椽子的钉子。一个领头的工匠正在向主人讨要喜钱,下面的院坝上摆着几个“八仙桌”,穿得花花碌碌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三个一群、五个一堆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摆谈着用了多少钱粮,评说房子的样式如何如何呀,更多的是心里由衷地感叹主人家有志气,盖起了这等高屋华庭。已经建修好楼房的不免也在心里同自己的比一比。一时还没建起的,也许诱发了他们新的希望。按乡里的风俗,房子落成这天,照例要请来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的,摆上几桌,庆贺庆贺,当然,前来朝贺的人越多越好,氛围越浓厚越好,人们说那意味着主人家将来儿孙满堂、吉庆有余。
冬天最后的风景便是杀年猪。快到旧历的腊月,人们便开始陆陆续续杀年猪,扯了税票,便去约请屠户,这时的屠户也兴旺得忙不过来。等到年猪杀出来,便是请客吃刨汤肉。新割下的猪肉做了满满一桌菜,肉已经炖得烂烂的,刨汤在大锅里热气腾腾,肉香四溢,乐得那些缺牙掉齿的老头子、老太婆开心得合不拢嘴,男人们便大大咧咧、无拘无束地喝附近村里的土灶老白干。三杯两盏老白干下肚,便来了兴致,于是就大口大气地大吹特吹外面的轶闻趣事,学着说书人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直听得那些老头老太和外出不多的女人们瞪大眼睛忘记了满桌的肉菜。等到男人们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酩酊大醉,满桌的残渣剩汤、杯盘碗碟,便留给了那些贤惠的媳妇去忙个半夜。
冬闲不闲。当夜,在乡野一间一间的寒舍里,盛开着一个又一个温馨甜美的春梦。春天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乡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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