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街口到会仙桥

达州晚报 2021-11-26 09:21 大字

旧时达城有东南西北4道城门(在先还是5道,其中西南门在清乾隆中期城墙整修扩建时废去,仅留4门),通过4门进入城内,分别与一条主街即大东街、正南街、大西街、大北街相衔接。4条主街中,正南街居中,从北向南穿过南城门直到南门河坝,可谓达城的中轴。大西街由东向西,出西城门,经西胜街、过石梁桥(现名龙凤桥)到文家梁;大北街从上下后街分界处向北直抵北城门,这3条主街旧时虽为土路或石板路,但大致也还较宽较平较长,商家店铺、居民住房,一栋栋排列在街的两边,颇具规模,尤以正南街最为气派,不但商贸活动频繁、人气甚旺,算得上那时达县城的闹市区。更重要的是正南街北端的凤凰头,从古至今都是县、地(州、府)政府机关集中之处,确实成了县城的头。唯有大东街在我看来,有点名不符实,配不上那个“大”字。

大东街,一般人大多以为只是西起正南街中段、东至原东城门口(柴市街口附近)那一段,若是这样,那就真配不上一个“大”字。实际上,按民国版《达县志》的说法,从东城门口向前延伸、到黄龙寺之后折而向南,直到会仙桥街为止,都算是大东街。

其实,大东街在旧时达城内也并非无足轻重,从正南街中段东街口起,街道两边,就有东岳庙、府城隍庙和绥定营游击署、十全会等寺庙、官署,后来寺庙废祀,官署撤销,其庙产、公产先后为天主教会或居民购去、设立修道院,或被改造成民居、铺面。再后来,原在大北街私人开办的,被人们称作“三善堂”的普爱医院迁来,先后交由德国和比利时修女接办,改名为若瑟医院,也就是当今的达州市中心医院门诊部。而旧时的两座寺庙自然不存在了,只各留下一株古老苍劲的黄葛树:一株现还在中心医院门诊部家属院外。另一株古树好像是在大东街与正南街交会处原“三八”百货商场后面的院坝中。记得10多年曾有本地报纸以《大东街270年古树惨遭“肢解”》为题做过报道,后来据说经有关部门批准,已移植到其他地方去了。除了若瑟医院之外,在东城门附近还曾有家“汇川通照相馆”,老板任乾初是一位见多识广、思想进步的中年人。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与当时省达中、县达中的革命学生和进步人士张元昌、江仁安、张爱萍、魏传统、戴治安、张鲤庭等常在这里聚会、学习马克思主义和革命理论,还与来达城传播革命思想的陈毅在这里合影留念。不久在戴治安、张鲤庭领导下,又秘密成立了“中山青年团”,为日后中共绥定地下县委建立创造了条件。抗日战争中,日寇飞机轰炸达城,为了记录下日机滥炸的罪行,任乾初同他的二弟架起照相机、冒着敌机轰炸扫射的危险,拍摄了很多揭露日机暴行的镜头。此外,旧时大东街也有不少小店铺,如鞋铺、线铺、染房、洋货、米油、食店、纸马、茶坊、酒肆等等,以鞋铺居多。

大东街原东岳庙前有一口深井,俗称大井,此井井口宽大,井台高出街面许多,井台井口井壁均以青石砌成,其水冬暖夏凉、水量充盈、四时不竭,纵天干地旱、余井皆涸,独此井仍供水无碍。记得当年读初中时,每到星期天,我们姐弟俩,都要到南门河坝给家里抬水。遇到天干,到河边那专供打水的跳板上打水很难时,我们便到大东街那口井边等水。那时候这口井好像是专为附近机关、食店、餐厅供水的,所以有专人在井口边将水从井里打起来倒入井边的大黄桶内,由跳水的人自己舀满担走。打水的叔叔光着上身,尽管已经汗流满面,见我们小孩去了,二话不说,马上给我们装得满满的,一点也不为难我们。几十年过去了,那时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旧时大东街东城门外右边有多条小巷,分别通向东城壕巷和会仙桥街,新中国成立后这些地方和整条街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来的深水井已不存在,附近街面出现了许多大小商店,还有当时城里第一家冰糕厂,第一家冷饮甜食店,生产和销售自己厂生产的冰糕、冷饮和糕点,很受人们欢迎。现今这里又成了中国联通的营业厅,再下边不远的街面是一家婴幼儿用品专卖商场和药房,楼上则是通川区社保局的办公大楼。旧时城门口及附近,也就是那几条小巷口和对面柴市街口,一度成了菜市,还有几处卖猪肉的案桌,每天早上一直到中午之前,来这里买菜买肉的相当多,到如今已形成了较为正规的“黄龙寺农贸市场”。

从农贸市场门口到黄龙寺的街两边,一直都有不少商店、作坊:像鞋帽店、烟酒店、小食店、百货店、小五金电器商店、旅店、裁缝铺、鞭炮纸烛店、豆腐制作坊之类。上世纪,在那家豆腐作坊位置,就办起过缝纫生产联营社公共食堂,父亲曾是该食堂的炊事员,我也有机会到那里参观。记得我读高中时一位同年级姓焦的女同学就住在附近,她父亲是一位有点名气的中医师,在那里开了一家行医兼卖药的中药房,门枋上钉着的金字吊牌,显得格外气派。中药铺斜对面就是近600年历史的黄龙寺。

黄龙寺始建于明洪武初年,至清乾隆年间历代均有修葺。寺内有大钟一口,曰“黄龙寺鸿钟。”不过现已考证清楚,此钟本在凤凰山太平兴国禅院(北岩寺),铸造于南宋宁宗庆元五年(1199年),不知何时因何事不知去向,后来又被发现于河坝沙滩(一说荒园)之中,据说又被因镇压白莲教起义有功的绥定协副将罗思举召集工匠,另铸青龙偃月刀一口悬于黄龙寺内。到清末科举废、新学起,有地方士绅王庭友、李畴九、郑思恒等集资捐助,借黄龙寺办起了“东关启明小学堂”。该校停办后,原在南顺城街江西会馆的“丽明初等小学堂”几经迁徙,于抗战胜利后迁来黄龙寺。我来达县读书时,就听说有个丽明小学,也是私立的,新中国成立后又归并于文华街的崇德小学,黄龙寺旧址不久就被划归达县文化馆(图书馆),原来的正殿改成了阅览室,正在读中学的我,还约了同学去那里看书阅报,那时候那口大钟还悬在阅览室旁边的一间小屋里。再后来,文化馆和图书馆都迁到人民公园荷花池旁边的新楼里,大钟自然也随之搬运到人民公园内,而黄龙寺旧址又被划拨给达县人民法院作办公和生活居家之用。

从黄龙寺下行直到会仙桥都是小商铺,现在也大多如此,只是在县人民法院原址(县人民法院已迁到南城现达川区法院新办公大楼)下面,原先曾在大西街和正南街东街口对面的汇精书店迁来这里继续营业,为古老的街道增添了较为浓重的文化氛围。汇精书店下面几家是专卖雨伞、毛线、鞋帽或其他生活用品的商铺,二楼成了“通川区退休人员社会化管理服务中心”办公的地方,三楼及以上各层都是居民住房。街对面的门市也都以经营小百货、小商品为主,还曾经有过一家小面馆。

出了街口就是会仙桥街。关于会仙桥的传说故事,几乎已是人人皆知,但像传说故事中王汤圆那样的乐于助人、积德行善的人,在这里也被人们广为传颂,据我所知,家住会仙桥并在这里挂牌行医的魏宗山就是这样的人。魏宗山是城北凤凰山人,前清秀才,后来又补廪膳生员,其书法能博采众家之长、自成一体,为县人称道。魏宗山早年参加同盟会,辛亥革命时,又积极参加达城民军光复县城的行动。之后他先后在达县团防局、绥定联合县立中学(今达高中)、翠屏师范等地任职或从教。不仅如此,魏宗山还秉承渊源的家学,精于岐黄之术,他奉行济世救人的准则、淡泊名利,对贫弱患者时常施诊施药,更赢得人们称道。后来他放弃教职挂牌行医,在会仙桥寓所打出“国医魏宗山”的牌子,成为享誉四方的名医。

我知道魏宗山的名字,还是在新中国成立前一年。那时,我的只有几岁的小妹妹生了病,左边腮帮子红肿疼痛。父亲经同事介绍,抱着妹妹去会仙桥请名医魏宗山先生诊治,我也跟着去了。在我的眼里,这位名医只是个高瘦清癯、面目和善的老先生,在老先生给妹妹把脉时,我还看见两个跟我年龄相差不大的小姑娘在那里进出。后来我那小妹妹病殁,我就怪那先生治死了我妹妹,虽然父亲再三说,不能怪医生,我一直记恨他。

说来也巧,后来,我在文华街崇德小学升入五年级时,班上就有一位姓魏的女同学,家住在会仙桥,我并没有在意。过了几年,我考上了达高中,被编到五九级三班,班上又有位姓魏的女同学,也住在会仙桥,名字居然与小学那女同学相差一个字,而且这两个字连在一起竟是一个词“楷模”。我一下明白,这两个姓魏的同学一定是姐妹俩,不过姐姐豪爽、诚朴,妹妹气派、自傲、衣着鲜亮,且梳着两条长辫子。于是班上便有同学为之倾倒。但因我已证实,她就是治死我妹妹的先生的女儿,我便从心里恨她,同了3年学我连话也没跟她说几句,现在想来,自然是我的幼稚可笑、不明事理。高中毕业后,她考进了昆明医学院,之后即在昆明工作,后来听说与高中同班的、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的班长结了婚,双双调到四川大学。

在魏老先生诊所斜对面不远处有一个贾家大院,也很有名气,不但因为大院里出了不少像贾问津、贾之惠那样有文化有学术专长的名人,更让人不能忘记的是,1933年10月,红四方面军解放了达县城,成立了达县苏维埃政府,县城也成立了“东1”“西2”两个区苏维埃,其中“东1”苏维埃机关就设在会仙桥贾家大院。新中国成立后,政府还在大院门前立了石碑以资纪念。我也曾去过贾家大院,是去看望我小学和初中的贾之风、贾之惠两位老师。那时大院还完好无损,门前街边立着的纪念碑也还在。可惜后来,因市政建设和街道扩建需要,这个大院连同门前街边的那纪念碑都未能保全了。

□李光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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