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考生 □黎凡
有一种高考，叫家长高考。
在高考前几天，我便开始失眠。什么安神补脑液，什么扎内针，全不起作用。并不是担心孩子考得好坏，而是反复计划推敲应急预案，以便万无一失。半夜醒来，脑子里还是一片凌乱。
对一个压力过大、两次转学、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诊只考了一科、二诊勉强考完、三诊拒考、最后直接背起书包回家说要休整，扬言不读书了要出去打工的神兽，已经把全家人集体逼疯。只要他如期参加高考莫扯拐，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我们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波涛汹涌，害怕他高考时退缩不再读书流落社会，这将是整个家族无法接受的事情。记得去年一位朋友分享娃儿的高考经验时说，不管分数，只要完整地把考试考完，就算赢了。当时我对她的话很不理解，后来明白了。学习上的重压，真的很考验一个人，也很锻炼一个人。
孩子一直声明不要陪考，他自己打车就行了。虽然我口头答应，暗中却联系了跟他关系很铁的表哥接送他。表哥本来是要出去旅游的，也因此放弃了原有的计划。但这些还不能让孩子知道，怕增加他的心理负担。表哥撒谎对他说，自己耍假很无聊，接送弟弟，打发一下时间。孩子便欣然接受了。其实我们是担心他万一拒考，有哥哥接送开导。说白了，怕他临阵脱逃，有押送考场的意思。
6日的下午，孩子去熟悉了考场，回来就开始打游戏。吃了晚饭，接着打。都说要高考的娃娃压力大脾气大，莫惹，我肯定不敢惹，只是提醒班级群在押题，可以去看看？他头也不抬，说，不用。你莫管。我要让自己完全放松备考，正常发挥，最好超常发挥。我想想也是，明天都要考试了，状态才是最重要的。还好，十点过，他说睡觉了，不玩了，妈你给我扎失眠针，免得失眠。于是我给他扎太冲、少阴、三阴焦，几分钟他就呼呼睡过去。望着他的脸，我不禁感慨，能如此神速睡觉，不是扎针的效果，是他心里根本就没了负担。他倒是睡得香，我却睡不着，准备好第二天他要穿的衣服袜子，雨伞水杯纸巾，翻来覆去到三点多。好不容易迷糊，六点闹钟又响了，急忙起来做早餐。老公提醒我动作轻点，别弄出响动。孩子六点半自己起来了，精神状态很不错。吃了早餐，穿戴整齐，把准考证挂在脖子上，出了门。哥哥已经等在楼下。
我去农贸市场买菜回来，躺床上翻朋友圈，才发现各考点家长学生是人山人海。那场面叫壮观，十年磨一剑，全看这两天，学生辛苦，家长也辛苦。我和蹲守达一中考点采访跟拍的记者开玩笑，叫他来采访我，其实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想当年我自己高考，进去考场后，心里一直狂跳，很久都平复不下来。孩子会紧张吗？会拒考吗？我告诉自己一定平静平静平静，因为多次经验告诉我，我和孩子的心灵是相通的，有感应的。我如冷静沉着，他自然会感知定心，把内心的焦躁杂念震慑下去。我在各大群走马，在朋友圈观花，虽然心不在焉，心却安定下来了。班级群的火急火燎的家长们，相互打探，相互安慰，相互祝福，我一言不发，因为任何语言都释缓不了他们的压力。
在《达州晚报》的公众号上，意外看见了我家少爷，记者抓拍到了他们二班，抓拍到了他！我心里那个激动哟，赶紧将照片发进家长群，让他们快快认领自家的孩子。这张照片瞬间就炸了群，激动的，欣慰的，惋惜的，能感知他们可能都泪眼婆娑了。我比着时间备菜，一点不敢马虎，怕不干净闹肚子，好不容易等到十一点半考试结束，马上打开客厅和卧室的空调准备环境温度，接下来炒菜，辣子鸡丁，松菌炖鸡，清炒豆干，蒜泥苕尖，都是孩子平时爱吃的。接近一点半，孩子和表哥才回来，菜凉了又热。因为人流量大，路上耗时不少。孩子一进门就嚷嚷，阅读题怪胎得很，读不懂。我说考了就过了，不去讨论了。他说，就说说而已，多大一回事，就一堂考试，跟平时差不多，莫搞得那么紧张好不好。我说好好，快吃饭，吃了休息去，学校专车13:45出发，只有半小时时间可休息。他又说不怕嘛，我昨晚睡得好，班上好多人失眠呢。饭后孩子躺床上去，13:25爬起来，说迷糊了几分钟，够了，带上清凉油，随哥哥走了。
看见孩子状态不错，我也彻底安心，下午补觉，睡到四点多才醒。不一会儿孩子就回来了，进门又嚷嚷，上午还有点紧张，下午一点不紧张了。数学好难哦。我说又不是难一个人，怕啥。他换下衣服，开始打篮球游戏。晚饭后问他出去散步不，答不去，等会儿要复习一下。于是我和老公出去散步。我两口子都有点懵懵懂懂的不真实的感觉，这就是娃儿的高考？就这样过了一半了？我们预计考试要扯筋拉皮，状态却如此轻松？我对老公说，你得感谢我吧？老公说，是得感谢你，你辛苦了！
回家看他埋头在一堆卷子里啪啪啪地翻阅，老公感叹说，早如此认真吗，也能上个重本嘛。我白他一眼，闭嘴。孩子十点钟四仰八叉躺到床上，咋咋呼呼吼，妈，扎针了，睡了。看他睡得安稳，二十分钟后悄悄取了针，关上了门。我也破天荒地的一夜好梦，不再半夜醒来无法入睡。
生活就喜欢开玩笑，忽而让你喜上眉梢，忽而又让你透心冰凉。下午六点多孩子考回家，老公喜滋滋迎上去，说:“儿子，祝贺，顺利考完。”孩子情绪没头天好，说:“有啥祝贺的，今天状态差，理综砸了。英语也没发挥好。”我心一凉，但还是说，先放松休息一下，把高考扔一边去，不管砸没砸，这一页就翻篇了。孩子说，妈妈，同学约出去耍，我不想去了。我知道他在担心他的分数，说，去不去看你自己决定，不过我觉得，还是可以去和同学放松一下。孩子兴致并不高，说，我先来估估分数，反正是要估的。就躲进卧室里。我看见他蜷着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顺利参考，等待分数，填报志愿，等候录取，哪一关都使人焦虑，就一截一截地来吧。孩子说，妈，我可能只考三百多分。我说那咱就读三百多分的学校，考都考了，急也白急，不如抛开。一会儿同学打来电话，孩子揣着手机准备出去，我问在哪里吃饭？说中心广场吃冒菜，有十几个同学，然后去KTV唱歌。我说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孩子出去了，我和老公却没有考完后的轻松。原以为孩子发挥正常，看样子又失算了。钱钟书先生说得好哇，你的欲望就是你的痛苦。的确如此，没考时担心拒考，考了呢，新的欲望就接踵而来，又焦躁地期待一个可观的分数。快十一点，孩子还没回。打电话询问，说在唱歌，晚点回家。
想到老师一再强调考完后的安全问题，我不禁很担心。十二点又打电话，孩子说唱完了，他们还要去另外地方耍，我问什么地方，说网吧打游戏。我想好吧，只要不东游西荡喝酒打架，就行。我只交代别耍太晚，便睡了。孩子回来已是凌晨一点半，他说其他人还在打，要玩通宵，他坚持不住，困了，就先回了。
紧锣密鼓忙乎了十二年的学习生涯，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这一年多，太不容易了。还是庆贺一下，我家“声势浩大”的高考，顺利结束！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坦然接受，人生，又将进入新的里程碑。
（补记:7月23日高考成绩出来，儿子发的一条朋友圈，内容如下:十几天后收到了这个很一般的高考成绩，但是这个成绩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超了二本45分。原来高二下期到高三毕业经历了太多事情，成绩一落千丈，曾想放弃高考。但我还是坚持过来了。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他妈回复:外力都是辅力，首先感谢你自己！他爸回复:高考就是一场历练，经历了，就赢了！他姑回复:战胜了自己，就是强者！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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