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江普安场那些川剧社
开江县普安场经过数百年发展，到上世纪三十年代，一跃成为川东北名镇。伴随经济的繁荣，场镇及周边居民的文化生活也变得多姿多彩，尤其是春节一到，各种娱乐活动次第登场，什么舞狮子、游亭子、划彩龙船、玩车车灯、烧火龙等，把整个普安场装点得格外喜庆与热闹。而看川剧，无疑是当时居民最喜爱、最时髦的娱乐活动。每到黄昏，那些川剧玩友便三三两两地邀约着，要么走进茶馆，泡一杯或浓或淡的茶，一边慢慢品茗，一边欣赏前台的川剧表演；要么直接来到川剧社，买一张戏票，找位置坐下，气定神闲地等候川剧演出。
由于川剧爱好者实在太多，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小小一个普安场，曾先后涌现出多家川剧社。
那是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四月十八日，在众多川剧玩友的努力下，通过艺人们自己出钱入股，普安场第一家艺人众多、规模宏大的川剧社——江风剧社，获得县政府批准，五十多名艺人，在剧社经理杜蜀洲、副经理谢达五的带领下，欢天喜地走进禹王宫。大家正兴高采烈地庆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的窝了，警佐（职位较低的警官）刘蜀樵拿着公函赶了过来，他挥挥手，示意艺人们安静。待大家静下来，他便大声宣读起县政府关于公共娱乐场所管理的暂行规则，诸如不得违背本党（国民党）主义，不得有伤风化等。艺人们还没听完，便“哦”的一声叫起来。好不容易才建起一个窝，他们才不会违背规则呢。这些艺人在川戏里学有专攻，又非常敬业，自开业以来，他们丰富多彩的川戏节目、字正腔圆的唱腔、生动传神的表情，很快引来众多川剧玩友，每场演出，禹王宫都座无虚席，一些晚来者甚至只好挤在人行道上。尤其是到了晚上散场，众多的川剧玩友，意犹未尽地哼着川剧，摇头晃脑地从禹王宫出来，停在门前的人力车，立刻成了香饽饽，大家蜂拥而上，一些没抢到的跺完脚，只好又哼着川剧，耐心等待人力车。江风剧社红火了两年，终因入不敷出而停业。
江风剧社倒闭后，那些喜欢川剧的士绅与艺人，总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原来他们发现，川剧社提供给他们的不仅是家长里短，更多的是川剧演唱艺术的交流、切磋，于是，一些不甘寂寞的川剧玩友又闹嚷着成立川剧社。民国三十年（1941年）四月，一家名为“怡乐”的川剧社，在普安场南街濂溪祠成立。这次，领头者做足了功课，他们请来了颜德基喜欢川剧的儿子颜公亮（民国三十六年出任普安镇长）出任社长，邀约了颇有声誉的李传芒、筱凤清、林美华、唐念嗣等众多川剧老艺人入伙，演出的也多是群众喜闻乐见的诸如《传情斩考》《赵氏孤儿》《踏五营》等剧目。然而，这个拥有八十多名艺人、高手林立的川剧社，前后不过一年，终因缺少政府资金扶持、剧社管理不善等原因而寿终正寝。
普安场到底不同于开江其它场镇，喜欢川剧的就像过江之鲫。没有了川剧社，那些川剧爱好者就像失去了家园。就在怡乐剧社停业后的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在李希孟的倡导下，成立了“普同业余川剧社”。他请来王子英做导演，利用收门票的钱添置道具、衣物。李希孟汲取前两个剧社因资金不足而倒闭的教训，这次，他不固定演出地点与演出时间，演员也多以玩友为主，玩友不局限于普安场，凡是县内各场镇的玩友，如永兴的曾庆伦、长岭的刘启国、任市的罗成云等，都来参加演出。由于演出的相关费用降低，参与演出的人员又广，普同业余川剧社便爆发出蓬勃的生命力，直到开江解放后，依旧傲然挺立于普安场。1950年正月，为庆祝新中国第一个春节，该剧社原班人马到县城演出，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1952年，开江县文化馆成立“川剧改进社”，他们接管了剧社的道具，同时也吸纳了该剧社众多的优秀演员，普同业余川剧社因此走到尽头。
国难当头的抗战时期，普安场还出现了一个特殊剧社——“现代话剧社”。那是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面对全国人民掀起的抗日热潮，地处大后方的开江也跃跃欲试，特别是县文化界人士，他们在成立完“抗敌后援会”，积极为抗日前线筹措物资与资金后，总觉得需要唤醒更多民众参与抗日救亡运动，于是在创办“呐喊周报”后，又迅即成立了“大众剧社”。大众剧社的成员多为县城与普安两地的中小学教师及文化界人士，他们演出的剧目多与抗战相关，诸如《放下你的鞭子》《有力出力》《中华民族的子孙》等，目的就是为了激发全县民众对日寇的仇恨，增强大家救亡图存的信心与决心。演出地点除了在普安场与县城，他们还深入到任市、甘棠、永兴等全县重要场镇巡回演出。
普安川剧社接二连三地出现，极大地推动着开江川剧艺术的发展，不仅滋养了一批又一批川剧玩友，让川剧玩友遍及全县各地，而且还造就了众多技艺高超的川剧表演艺术家，他们精妙绝伦的表演，常引来满堂喝彩。
川剧玩友武进堂，锣鼓打得出神入化，人称“武打鼓”。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后期，达县真佛山又例行举办酬神赛会，绥定府所属各县川剧玩友纷至沓来。寺里设多个台子打围鼓，开江玩友（普安场为主）因为名气大，被安排在中间台子，遭人嫉恨，有人趁武进堂上厕所的间隙，将一张厚纸蒙在他鼓上。从厕所归来的武进堂发现了端倪，知道有人使坏，并不吱声，也不把厚纸揭掉，只用鼓盏比划“报眼”，依旧有板有眼地打起来，效果与原来无二。事后，同仁们无不向他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其实，早在民国十八年（1929年），宣汉南坝镇一姓冉的富绅邀请玩友们演唱时，就因突然熄灯，其他玩友偃旗息鼓，唯有武进堂所带的司鼓班子，依旧鼓点铿锵、丝竹悠扬而名声大噪。
川剧名丑李元，在演《白蛇传》一剧中扮演王道灵，在吊打中，他将头上的辫子系在木梁上，让身子悬吊在半空的舞台上，然后表演各种高难度的翻打，看得观众心里直打鼓，然后拍手叫好。同样是川剧名丑的秦昆山，其变脸技艺之高超，让观者无不拍案叫绝。他在《水漫金山》一戏中，在观众眨眼间，便幻化出一张张或黑或红或紫的脸谱；眨眼间，便由净角的各色脸谱变成霸儿脸，呈现异彩后还原于武生相。至于夏万一的金钩倒挂，以其险象环生，更让观众在惊惧中，体验到别一样的快乐。他上台亮相时，常常以惊奇的空中飞人绝技，从舞台上一跃而起，纵身射入两米外的观众席，又疾风般地打着跟斗，翻飞回舞台，以至人们都叫他“金钩倒挂”。
普安场的川剧社，就是一个个温暖的家，它让众多川剧玩友找到了归宿，使他们在不断的交流碰撞中，提升着川剧表演艺术水平，为开江解放后川剧艺术再放异彩，奠定了坚实基础。
□林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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