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河 繁丽乡愁如逝水

华西都市报 2019-04-04 04:01 大字

杨柳河口。周国雄摄

杨柳河畔岳店子老街。朱鸿伟摄

今日杨柳河。朱鸿伟摄

岳店子百年陈家铁匠铺。朱鸿伟摄

百年前川西水运。佚名摄

□朱鸿伟

一次偶然的骑行,令我对杨柳河产生了强烈的亲近愿望。那是某年早春二月骑车去金华采风,恰值白日微暄,菜花盛开,眺望杨柳河口,河中小洲一片金黄,目光漫溯,岸边竹林、枫杨、茅舍,还有劳作的农人倒影水中,远处淡褐色的牧马山缓缓伸展山形,一江碧水似乎就从山间静静流泻了过来。天开图画,人行画中,此景此情好似一幅悠远的川西山水长卷,令人心情舒展振奋。

杨柳河,流域甚广,跨温江、双流、新津三地,在岷江水系里常一笔带过,似有若无,情形有些尴尬。比起岷江支流的金马河、羊马河、西河、南河来,杨柳河在气势上小了许多。不过,水运繁华的年代,杨柳河也别有一番独特的喧嚣,由此沿岸累积起沉沉的人文风情。当然,这一切早已风行云散,从前的胜景已然化作了一段段悠远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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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有致 杨柳河的爱情传说

杨柳河是岷江的支流,自温江玉石堤分水,纵贯双流,又从双流桃荚渡入新津花源,沿牧马山麓流经普兴、金华复流入岷江。真是派自岷江又归于岷江。这条河全长120余华里,水运时代是连接温江、双流、新津三县间的重要水上通道。清宣统元年成书的《新津县乡土志》云:“河(杨柳河)面不宽而终年不竭,油、麻、叶烟,舟楫往来相望。”这是百年前的水运风景,而追溯历史却久远得多。杨柳河似乎不是自然形成的河道,我曾怀疑它是一条人工开凿的运河,专作三县间物资航运。看地图,杨柳河曲折有致,蜿蜒南流,那弯过了几道弯的河湾颇有齐整韵律,隐隐透出某种定规,好像人力特意为之而非自然冲刷。此作何为?原来河道弯曲可减缓水流便于航行,先民早已知之,也早已运用于实践。只是不知杨柳河的河湾开凿于何时。杨柳河是运河的猜想后来在我下乡采风时又得到了某种印证。

新津花源、普兴一带曾流传一则杨柳河的传说,其故事内核简直是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故事照例从遥远的年代开始。普兴黄泥坝住着杨、柳两姓人家。两姓因有世仇,子女不得通婚,违者处死。可是一个叫杨兴的小伙偏偏和一个叫柳香的女子相爱了。于是柳氏家族将两人捉来要处罚。可就这当儿,洪水来了,族长只好停止家法并对两人说:让洪水处置你们吧。不过,若你二人能制服洪水,就许你们结婚。两人望着滔滔洪水一筹莫展。那时蜀水横流,年年闹洪灾,乡民除了登牧马山外不知如何束水。不知过了多久,杨兴无意间一句话激发了两人的灵光:唉,要是水有路,这水就不会乱跑了。于是水消停后两人开始理水,挖出了一条河道。来年洪水泛滥时,大水真的顺着河道流走了。于是河道越挖越长,形成了一道真正的河流。而杨兴和柳香呢?自然结为夫妇,快乐生活。杨柳两姓人家也从此泯灭仇怨,世代和睦友好。后来人们就用杨柳两姓命名这条河,杨柳河由此传下来。民间传说的底部常常暗含历史事实,就此是否可以间接佐证杨柳河是一条运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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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马秋成 新津志书的乾隆盛景

生产、交换离不开交通,而便利的交通反过来又催熟生产。牧马山发达的旱地农业,大约正是凭了杨柳河的水运慢慢生长出来。牧马山属于丘陵台地,纵跨双流、新津、彭山三县,俯瞰外形极似一块巨大的盾牌。牧马山是成都平原上一个奇异的存在,相传远古时代,此山曾是古蜀王国的都城,这就是《华阳国志》上说到的瞿上古城。它的具体位置大约在新津花源与双流胜利乡交界处。

不过,瞿上城早已远去,在很长的时间里,牧马山其实处于草莽沉睡状态,到了清代,因为移民增多带来生存压力,牧马山才渐渐被唤醒。老实说,早年的牧马山并不适合农耕,山之两侧虽然环绕府河和杨柳河,但山上却只能望水兴叹。没有水,农事大难。幸好历史走到了清代,适于旱地生长的玉米、红苕开始在华夏引种繁衍开来。而定居牧马山的移民从远方带来的农耕技术也促进了山区旱地农耕的开展。移民在山间开挖出一块块水塘,储存夏季雨水以作灌溉水源。如此,山间劳作自然十分辛苦,也养得山民强悍坚韧性格。倾力的耕耘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到乾隆中期,牧马山农事已成一个远近闻名的农业景观,新津志书以“牧马秋成”当作地方胜景。出产的玉米、地瓜、芋子、甘蔗、生姜、红苕、白苕、落花生、二荆条海椒品质上乘,享誉川西坝子。丰富的物产最终要走出去交换,山脚日夜奔流的杨柳河正是便利的通道。清宣统元年成书的《新津县乡土志》曾就此记了一笔:“(作物)每霜降前后落实。取材运往县城,溢衢巷。邻境商贩恒来取售,盖益部之奥区也”。记载虽寥寥数语,也足令人遐想往昔牧马山农事之繁,杨柳河畔水运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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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水而生 四方商贾拥聚彭镇

其实,说到杨柳河水运,还得要从双流的彭镇说起。彭镇位于杨柳河畔,始建于明末,原名永丰场,后来因为丹棱望族彭氏的一支迁到永丰,遂改名彭镇。这彭家相当了得,清时出了三个进士:彭端淑、彭肇洙、彭遵泗。三兄弟文采斐然,皆为蜀中大文士。长兄彭端淑更是声名赫赫,他的《为学》一文今日的中学《语文》课本仍在选读。

彭镇在清代大约很是繁华,它是典型的因水而生,杨柳河的水运让彭镇与他乡紧紧联系在一起,四乡八邻的物资由此集散堆起场镇的兴旺。彭端淑对彭镇的繁华记忆犹深,1763年他对彭镇的第一桥撰写过一篇碑文《第一桥记》,其中曾谈及彭镇水运与商贾之盛:“舟楫往来不绝,四方商贾蜂拥蚁聚”。语义虽简,其中透出来的街市之喧嚣也足令人神往。那时,彭镇的夜晚颇饶诗情画意,水码头上每日停泊木船几十艘,灯火映照江水,河风吹拂,灯影散乱,别有朦胧迷离之趣。记得当地有民谚描绘此景:日来千人拱手(喻拉船),夜来万盏明灯。真是绘影如真,仿佛就在眼前。

不仅彭镇,杨柳河沿河上的几个场镇水运时代都相当兴盛。双流这边黄水,新津的黄泥渡、岳店子皆是凭靠杨柳河水运聚合成场镇而后兴旺的。黄水与成都南面驿路交集,市面另有一种繁华。黄泥渡开镇的历史更其早远,唐代即是杨柳河上重要水镇,清清河水中分场镇,家家邻流而居。那时它有一个漂亮的名字“丽江镇”,就此,小场镇蕴含的种种风情令人玩味咀嚼。黄泥渡上游不远的花源白云渡,唐时也是相当有名,此处烧制的青瓷是南方青瓷的早期代表。它的遗址今天依然保存在杨柳河畔的林盘里。此处何以唐时会烧窑?简单说,背依牧马山好取泥,靠水利于通航销瓷。

岳店子位居金华岷江岸边,左近是杨柳河口,此处可谓天然要津,场镇自然迅速繁华起来。旧时,岳店子十天要赶四场,相较别的乡场十日三场要多一场,这恰证明岳店子商品交易之繁忙。彼时岳店子不仅承接来自温江、双流的水运物资,以陆路言之,其物资集散还辐射双流牧马山区的黄佛乡和永安乡,以及彭山的牧马乡,因而岳店子在周边邻县颇有名气,连官家也在场镇设立盐仓吞吐来自五通桥的食盐。下游来的大盐船泊靠在岳店子,然后将麻织的盐包子分装至小吨位的木船再溯流至双流、温江。于此,我们不难想象岳店子水运时代是怎样一个繁华。那时的岳店子有一丁字形街,场中央矗立一株巨大的黄葛树,浓荫砸地,满街闲适意趣。树侧是万年台,逢节日即唱大戏,锣鼓声声,常常伴了滔滔江声散去。繁华终有冷寂。1970年代初,岷江长航终结,与之不远的宝峰场因开发硝矿渐次崛起,岳店子迅速萧条,水镇昔日的繁华终成了前尘梦影。不过,开业于百年前的陈家铁匠铺今日依然坚守在岳店子,似乎在凭吊一个古老的乡土故事。

陌上花开

他们却掩映于历史帷幕

研究中国水镇文脉,大抵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市廛繁华外,水镇在某个时刻总会闪现一二位星月般的人物彪炳史册,增添小镇意味深长的文化况味。江南小镇不必细说,深居内陆川西的杨柳河流域水镇也同样如此。

新津花源宋时名新穿乡,抵靠白云渡有新穿大镇,此镇宋时相当繁华,为县东重镇,当时细节今已难以详叙,只知此镇有一户定居了三世的张家出了两个杰出的人物:张唐英和张商英兄弟。兄弟俩青少年时期生活在新穿镇,后来顺杨柳河出川考得进士,开始辉煌的人生。他们是北宋政学两界有作为的人物。哥哥唐英是著名的史学家,所著《蜀梼杌》至今仍是五代史研究绕不开的著作。弟弟商英后来走得更远,一时位居宰相之位。他不是纯粹的高级官僚,更兼佛教大居士(无净居士),所著《护法论》在佛教界影响深远,至今仍然有学者研究他的佛学思想。张家原籍在邛州,后来才迁徙到新津的新穿。我猜张家可能看中了新穿镇的繁华与水运的便利。此地距成都不远,买舟南下也可顺流出川,走向广阔的世界。

不过,新穿镇早已烟消云散,连新穿乡名也不存。今天的花源镇是一座崭新的乡镇,从前的一切完全隐藏在历史帷幕下了。

双流彭镇这边,清时随着市廛的繁华,一个刘姓家族也开始慢慢崛起。刘家是一个耕读之家,父亲刘汝钦闲时研究《易经》,是蜀中易学大家。次子刘沅青年时代即中举,以后却屡试不中。不过他后来修炼成为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学者,开创了一个流传百余年,深刻影响蜀地的槐轩学派,至今犹有余绪。刘沅在彭镇的生活大约中年时戛然而止,此后他迁居成都纯化街,开始他另一段更加丰沛的生活。

1940年代,由于成康公路(成都至康定)通车,加上河道淤塞和纤道植树,杨柳河水运迅速减少终至停航。它标志一个时代开始走向终结。而此际,岷江水运离它终结也不远了。

我每次乘车行经花源、黄水,脑海里总会翻腾起一帧色彩鲜明的画卷:早春时节,陌上花开,一只只满载物资的小木船,沿杨柳河穿行在初春的田野,倏忽间,船至牧马山,丹山碧水,柳丝飘飘,转眼,木船消失在杨柳深处,惟余潺潺水声轻轻拍岸。这是永不再回来的风景,每念及此,惆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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