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山中 （外一首）
唐政
易杉
宇舒
赵晓梦
◎赵晓梦（成都）
失去的青春全都在树下
一枚松针压着另一枚松针
越来越苍老的容颜，全都
贴在树杆上。想要拾起的
月光散落一地，风一吹
刚签收的账单又挥霍殆尽
我回来，压低夜莺的嗓音
人性的弱点爬满枯枝败叶
这样的盲枝不剪，月光至少
少三倍。几十年来
山路一直在准备，泥土之上的
岩石还是那么沉稳。松果的
嘴唇里，谁都有一吐为快的冲动
连一声鸟鸣都没有的丛林
大山的气味全都释放出来
怀念枝头上猫头鹰的梦境
正在离开身体的月光
又向树后的狮子峰爬去。松涛里
还能听到我的心跳与叹息
青城山下
从黑暗到明亮。如果近距离凝视
你会明白，那些昂仰着头颅的葵花
其实并不需要阳光。因为一片草
的约定
它们重未缺失，六月你必经的路旁
谁可以告诉我，这里的一切都曾
尝试
屈向丛林的台阶，屈向刺进天空
的阁楼
成为一种向上攀登的方式
但它就在那里，在你的一瞥里
就像门板对光线充满畏惧
你的现身让溪涧在桥的跨度里
有了一个完整的段落。不用回头
雾霭中的河流，带不走青城的云霞
必须承认，晨钟和暮鼓遗忘了山寺
一阵微风，茶花的手指，让密林下的
山体，有了一颗玻璃心
在每一次走近，都让我看到山的
众神
沉默，寂静，呼喊或者回答
都在脚下的泥土持续生长
桢楠拒绝复制荆棘疼痛的尖叫
却无力摆脱宫殿致命的索取
因为有洞穴，才有了山的修行
这些道友，并不需要登临山巅
一炷清香一轮明月，都能让他们
在半路上截住你身体的疾病
一座城的人，都为这座山骄傲
而我宁愿把一生的激情
都浪费在色彩变暗的山下
守着一块墓碑——我在这里
赵晓梦，重庆合川人，现居成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编辑。有200万字作品见于各种报刊，入选30多种选本，获奖60多个，已出版8部诗文集，代表作有长诗《钓鱼城》。
致雪，致我的雪
（外二首）
◎宇舒（重庆）
25年前的雪
落在40岁的清晨
已没有一颗钉子
能钉伤我内心的雪花
那个叫雪的人
一再飘进我，最虚无的角落
从我的体内，掏出风暴与雷霆
清扫我一碎再碎的瓷器
并给我最亮的阳光
最丰富的歌吟
……亲爱的，当他们说起雪
我就会这样，想起你
致
你是只会捏泥人
捏爱的器官的哑巴孩子
怎样告诉你
只有我谙熟你的语言
怎样告诉你，已有很多年
我注视着你孤独的舞步
你彻骨的爱情，敏感得
在人群中没有伴侣，和我一样
而我是不能爱你的残疾人
不用告诉你
我有太多敏感的触须
唯独没有一条可以深入你
怎样才能慰籍你
除了睁着我炽热的双眼
写着我绝望的诗篇靠近你
在我空虚的邮箱里，等待你
在少数花园
朗诵一首关于蚂蚁的诗
我在黄昏时分，飞临那家咖啡馆
带着一双飞不起来的铁翅膀
我读到一首关于蚂蚁的诗
我在心里，为蚂蚁哭了
我无法为蚂蚁立碑
就像无法，为我生活中的破碎
蚂蚁在边塞，就像我在我的人世
我们的身边，都有围观和暴力
我们被同样的子弹射中
喉咙里，有一样喊不出的痛
宇舒，中国作协会员。译诗集《在冬日光线里》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另出版有诗集《不再》、编译的笑话集《老外其实也很冷》。诗歌、报告文学、译作见《诗刊》《十月》《人民文学》《星星》诗刊等刊物。
其实秋风可以再次作为安慰（外一首）
◎易杉（成都）
这片叶子红了，所有的叶子红了
你的眼睛也红了。
在短暂中，你翻过童年的老墙
又一次发现去年的柑橘树
怎么一棵结满了果，另一棵不是
野地，又深又黑
仿佛能听见你照片上的笑声
我可以无数次，叫唤你的小名
也可以不理睬信封上熟悉的地址
任一股从未嗅过的味道
在我们还要来回地走几次的时候
秋天比我们淋湿的记忆要小好几倍
总有一些雨水
最终成为念想
突然你也有想到断气的那一刻
眼前的每一根草都异常亲热
而每一次回头又如同告别
从记不起的昨天到明亮的休闲庄
许多的人事，就像一场电影
没有足够的胶片可以一直放下去
也没有足够多的眼神可以一直看
下去
更没有足够耳朵可以一直听下去
每一个脚板印，记下真理
每一天闭眼，放任另一个自己
生活是一把好手，通通砸出血印
大大小小的泥坑
不是安慰，而是狗一样的刨根问底
易杉，60后，四川新都人，著有诗集《螃蟹十三梦》《拐角蜗牛》《黑蜜 黑蜜》等。
再低点 （外一首）
◎ 唐政（重庆）
那些高不可攀的事物
可不可以再低点
白云低到房梁上
星星低到树上那些花朵的高度
我暗恋的人儿
低到我头上三尺
像春天的花
会一朵一朵地向下落
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
都悬在高处
它们为什么不能再低点
让我们不用眺望，就知道幸福在
哪里
行囊
我的行囊里
只有故乡、她们，和诗歌
也许还能装下一些什么，但我不
想那么累
仅有的这几样
我都还没来得及沉入心底
或者，把它们收拾得更加精致和
干净
其中，故乡太重
我卸下了它旁边的一座山和一条河
只留下了唐家院子一处故地
而她们：爱人和女儿
有时候，轻得只剩下影子
有时候又重得，像两块压舱的石头
至于诗歌
我不能准确地称出它的重量
它形而上的那部分，已经不在我
的行囊中
唐政，中国当代诗人，诗评家。曾在大学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后辞职经商。已在全国公开刊物发表各类文章1000余篇。代表作《纸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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